见惯的大风大浪的他,为自己的惶惑深感诧异,更加感到不齿。
被一个小孩子摄住,这可是一辈子不曾有过的事情。
也许,他真的老了?真的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了?
他叹了口气。
若萤心里也是恼得不行。这老头子简直比石头还硬,在棋盘上,她都把自己的底儿交出来了,到这会儿,他还在纠结。
人与人相处,没有足够的信任还有什么继续交往下去的意义!
冷下脸、沉下声,她木木地道:“你不用诉苦,别人的事,我没兴趣!”
这话狠了。
杜先生惟有苦笑:“你这是逼我呢……”
若萤义正词严地打断了他:“你不要坏我名声,我一向尊老爱幼。”
既作了强盗,还要人叫好,这种市井无赖实在是读书人的天敌。
这个时候,不能跟她斗气。斗不过。惹火了她,谁知道会不会让他领略一番“拼命四郎”的风采?
跟个小孩子斗,即便是豁出脸面去来个“倚老卖老”、“为老不尊”,说到底,还是很不明智。
杜先生挠着头皮,语重又心长:“你思虑太重,知道的越多,烦恼越多。我这是为你好。小孩子就该有个小孩子的样儿。等你大了就会发现,小时候的快乐很简单,而成人后,简单就是快乐。你、懂我的意思吧?”
领教了她的机警深沉,杜先生不敢将她当成单纯可欺的小孩子看待。
也许,用大人的方式交往才能赢得她的好感。
若萤“哦”了一声:“晚了。你这话说的晚了。”
“什么意思?”
杜先生惊疑地忘记了鱼儿咬钩。
“上次在山下,我遇见了几个奇怪的人,指名要找你。怕你害怕得茶饭不思,一直没有告诉你。既然你想我活得轻松些,那么,这些烦恼就还给你好了。老人家,您可要保重哦。”
……
直至日上三竿,若萤才呵欠连天地走出客堂。
独居的感觉实在是好。
昨夜写了一宿的字,一直没有人打扰。期间神思飞扬、身心愉悦,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享受了。
鸟鸣山更幽,清气满乾坤。山下早入暑,山中犹未觉。
早就等候多时的腊月等人呼啦一下围拢上来,你一言、我一语跟她问好,兴奋得好像穷汉捡了个毛驴。
若萤把脸盆递出去,腊月赶忙接了,反手塞给小芒:“记住,用吃的水,别用圣水。”
小芒才跨出去的脚倏地撤回来,不解:“为什么?四爷不能用,别人更没资格用那水了。”
腊月随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你懂个屁!你打算把四爷的脸洗成老树皮?”
“哦。”小芒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地咧嘴一笑,赶紧照办。
若萤一边擦脸,一边问:“有人送钱来了?”
腊月竖起大拇指,连声赞叹道:“四爷英明!天没亮就来了,从山门一直拜上来的。十个钱换了一罐子圣水。十个钱呢!”
他凌空抓握着十指,喜得见眉不见眼。
小芒和丑瓜一味地傻笑。
“没忘记告诉人家吧?那水只能外用,喝不得的。”
“四爷放心,不怕治不好,就怕越治越严重。小人们哪敢不小心。”丑瓜终于抢上了话。
若萤放下手巾,腊月适时地接在手,用劲儿拧了两下,抖开,晾晒在门前两棵树之间的搭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