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半昏半梦中,叶氏仍然卸不下忧虑。
钟若萤听得真真的。母亲的叹息听上去那么沉重。她的心不由得就是一紧。
“娘!”
她提高了声调。
叶氏一个激灵醒过来,本能地伸手去抓。仿佛抓的慢了,那近在耳边的声音就会化作云烟一般。
“萤儿!”
她忘不了女儿这个名字的来历。
那是个夏天的夜里,窗外萤火虫飞舞,蓝荧荧地像是蓝色的火焰,绚烂而迷人。
即使是没有温暖的火焰,也会照亮人心里最黑暗的地方。
腐草幻化而成的萤火虫,前生后世判若两人,但是传递出来的那份坚强不屈,却值得人振作。
若萤。好像萤火虫一般,即使生命短暂,即使暖不了身体,也一定要让人记住刹那存在过的光芒。
“萤儿……”
“嗯。”
钟若萤迈过门槛,一步步走向前来。
叶氏愣怔着,直到她站在了眼前,仍旧有种大梦未醒的感觉。
眼前的小人儿确实是她的女儿。
洗得发白的青绢袄裤儿,松散着领口。头上的俩总角好像是乱草中的鸟窝。红烛下的面庞瘦得不满一巴掌,显得眉眼特别深。
叶氏颤巍巍地拉起她一只小手,温温的,软软的。顺着芦管一般的手腕看上去,薄薄的嘴唇像是笔直的刀锋,无论是上扬还是下旋,勾出的弧度都是叫人心怀忐忑的意味深长。
这样的面相,委实有点温和不足、威严有余。
但是此时此刻,叶氏没有闲功夫琢磨算命先生的判词。她辨明了眼前的人,终于放心地把女儿揽入怀里,一开口,先涌出了两行热泪:“你个坏东西,你可吓死为娘的了……”
钟家四姑娘的回魂并未引起太大的轰动,但却振作了三房的精神。
首先,出门去再也没有那些恼人的同情了。再者,也算是将兄弟间的一场矛盾作了一个终结。不管彼此心里头是否还存有罅隙,至少,明面上大家又是客客气气的一家人了。
老太太也完全地康复了。
晨起问安的时候,叶氏少不得带着女儿给各处行礼。
先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那边不多不少就一句话:那就好。
然后就是钟家未来的当家人——大太太冯氏。
叶氏教女儿:“跟大伯母说,我错了,以后再不那样鲁莽了。”
“哦。”
钟若萤应着,有板有眼地朝冯氏作了个长揖。
冯氏才喝到嘴里的茶险些喷出来,手指着面前的小人儿,音儿都岔了:“这是谁教的?”
二房邹氏“扑哧”就乐了:“我们四姑娘的故事还真是多啊。”
四房汪氏若有所思:“三嫂,听说你们家萧哥儿的学问,都是萤儿在教?”
叶氏先向自己的大嫂赔笑道:“许是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之前教的,还要熟悉熟悉。”
转向汪氏,谦逊道:“什么学问不学问的,她一个小孩子家家,能知道多少事儿。不过是姐弟俩感情好,那小的有样学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