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忽然伸手,隔空一朵花落在了她的手上,“有天早上死了个孩子,穿着整齐的未婚姑娘,走的脸上还带着笑,村子里的人却说,是月神过来接他的新娘走了。”
麻婆婆说完,低头笑了笑,“村子里没有哭声,甚至还有些人带着笑。”
“所以,那姑娘……如今在您宅子之中?”林渡站在她跟前,目光却没落在那花上,而是那双眼睛上。
麻婆婆的眼睛不是老人的眼睛,尽管眼皮松弛垂落,年轻时候的时候大抵也生了一双圆眼睛,如今年老,黑眸里还含着水光,这会儿不知为何居然有一份悲悯的意味。
“我只是,刚好缺两个服侍我的小侍女。”
她这样说着,却止不住想起第一次见那小姑娘的样子。
那时候,青泸村还没有到这样疯魔的程度,两个小姑娘在河边一道嘻嘻哈哈地洗衣服,也不急着回去,采了几朵花在玩儿,转头看到麻婆婆下山,都跑过去搀她,看到她篮子里的花花草草,以为她是采花去城里卖的人,将手中那几株开得含苞待放的兰花插在了竹篮子上。
她依稀还记得,那日河边小孩儿玩闹,说的是,“也不知道凤凰城什么样子,我总有一天要出去看看。”
“可惜今年只怕进不了城了,去岁收成都不够自己人吃呢,今年天寒上山晚,那些山货早都被那些走兽给踩烂了。”
麻婆婆从不是善心的人,只是她看到满村子里都在高兴,唯有小姑娘躲在河边上哭,见了她,问,“姐姐成了月神的新娘,月神留下的聘礼够村子里吃好些时候,可新娘自己能享福吗?月神会在凤凰城吗?”
月神当然不会在凤凰城。
麻婆婆看着那小姑娘,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转头从村子路过时在那尸体上留了一道自己的咒印。
这村子原本就是个山环水绕的聚阴好坟地,停灵七天尸身都不会有损。
是以死后七日下葬后,凤凰城内被藤蔓覆盖的小院中,多了个姑娘。
那姑娘是受麻婆婆的驭尸术,自己进城来的,守城的侍卫一听是麻婆婆的侍女,倒也放了行,没要进城的灵石。
后来的小姑娘,也和她的姐姐一样成了月神的新娘,在一个清晨无声无息地沉睡。
于是两个小姐妹在凤凰城重新团聚,生前的愿望,在死后达成,不过是一份迟到又畸形的圆满。
麻婆婆从回忆里抽出来,抬头看向了林渡。
林渡可远比那两个孩子油滑多了,山里的孩子是单纯的灵透,这样的孩子是红尘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机灵。
就算你明知道她在和你耍心眼,你也对她讨厌不起来。
死了大概没有活着好玩儿,罢了。
麻婆婆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林渡这小孩儿这么纵容,她只是淡淡开口,“反正总之就是那样,不过一时善心而已,方才你说,飞星派,那人是飞星派的吗?”
林渡想大约错不了。
当日秘境外印仲在场,而印仲的大弟子陶显来捞人,说是长老说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邵绯带回去。
陶显神府被人做了手脚,又偏偏是这个村子出身,别人家师父什么样她不知道的,再抛开阎野那个鬼畜玩意不谈,只看雎渊对墨麟身体的紧张态度,若是印仲是个正经师父,总不会察觉不到陶显的怪异之处。
而印仲如今是飞星派说话最有分量的长老之一,偏偏飞星派外门的混乱也是近些年的事。
当一切巧合凑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了。
墨麟前世今生的悲剧,都跟邵绯和飞星派有关,这笔账,林渡要算个清楚。
就算她还没有能真正把幕后之人钉死的证据,但林渡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见人说人话,想要将麻婆婆拉到她的阵线上,治好墨麟同时不阻拦她的清除计划,那不管印仲是不是那个幕后黑手,他现在就必须是幕后黑手。
还是被麻婆婆救了之后,纵容蛊术横行的幕后黑手。
林渡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出一点决然的暗光,继而倏然一笑,虎牙跳脱,“我虽年幼爱玩笑,亦是无上宗弟子,妄语戒不得破,您说呢?”
危止默默转过了脸,就当他没听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