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少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路滑摔了一跤,袋子被石头磕破了,蝙蝠都跑了。”裴探花举起袋子,上面果然破了一个洞。
借着屋内烛光,裴大少才看见他湿漉漉的额发上沾着半干的血丝。
“你头破了。”裴大少默默地打来一盆热水让他清洗伤口。裴探花对着水盆许久没有说话,仿佛盯着自己的倒影出神。半晌突然抬起头,声音凝重而欣喜地说:“啊,太好了,没有伤到脸!”
裴大少鼻酸酝酿的感情顿时烟消云散……
其实小时候,裴大少也默默问过裴探花:你琴棋书画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我们怎么还这么穷?裴探花摸着下巴想了很久,认真地回答:“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姓不好?裴,赔么……”
从那之后,裴大少彻底放弃了和老爹沟通这个问题。
裴探花新研制的胭脂很受欢迎,但因为原料有限,产量也很少。裴探花不知道为什么,特地慎重地留下了一盒,藏在家里那个跛脚的破木柜里。
东西被裴大少无意中撞见,原本也没有什么,但裴大少好奇想打开来瞅瞅,立刻被裴探花一把夺过来,紧张兮兮地把盖子盖上。这事儿就有点蹊跷了。
“送给哪个红颜知己的?”裴大少自然而然地问。
“不是女人,是男人。”裴探花严肃地回答。
“……”老爹不是吧?你口味越来越重了!
“这个男人玉树临风,才高八斗,貌似潘安,”裴探花深情地说,“他就是你老爹我。”
“……”好吧事已至此,裴大少再多说一句都是犯贱,他默默地收拾自己碎了一地的好奇心准备走开,最后还是回过头来,犯贱地问了一句:“你有约会?”
原本少年也压根儿没指望老狐狸会回答,没想到裴探花……确实没回答。可是他诡异的表情,让裴大少顿时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裴探花的脸红了。
裴探花是什么人?为了一碗酸辣豆腐丢了老婆,脸也不会红一下的人。
三
接下来发生的事,着实超出了裴大少的想像。
裴探花身边出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女人。说身边也不太对,确切地说,是身后。
因为据平康坊的段娘子说,每次裴探花见了她就活像见了鬼,提前溜得无影无踪。
“裴公子今天没来。”
“裴公子刚走了。”
“裴公子来过吗?不好意思我没看到……”
这种推搪借口编多了,段娘子也厌烦,干脆闭门谢客。那女子倒是锲而不舍,从平康坊追到酒肆茶坊,裴探花躲她,她紧追不舍。终于有一次,她让裴大少给碰上了。
裴大少几乎第一眼就亲近她。
那是个很特别的女子,腰间挂着一把刀。跑江湖的女子裴大少也见得多了,但没有一个这么风情的。那种风情是秋水挽剑的利落,是天涯走遍回眸如初的惊艳。她的举手投足都让人内心熨帖,像是一盏茶到了最适宜的温度,带着暖,浸透了久违的家的味道。
裴大少迟疑着上前,还没想好要不要作自我介绍,蹩脚地问了句:“你……贵姓?”
“我不姓桂,姓祝。”女子衣袖一挽,露出雪白丰腴的臂膀,将砧板上的猪头一劈为二,“叫祝静思。”
祝静思擅长打铁,闲暇时也帮人杀猪、宰羊。在自幼缺少母爱的裴大少心里,娘亲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爹是不是对不起你?”裴大少很怂地问——这样的女子,年龄也不算小了,还单身一人,这个问题几乎毋庸置疑……
“他当然对不起我,你就是证据。”祝静思闻言冷笑。
裴大少心头一跳——这句话什么意思?但祝静思转头去拎一大桶水,却不理他了。
裴大少碰了个软钉子,他不会喝酒,于是去喝杯茶遣怀。
傍晚,脚下青石冰冷,西天残阳欲燃,毓秀茶庄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是裴大少不太想见到的。
那人叫冯基,一见裴大少就热情地迎上来:“哎哟,这不是裴大少吗?”
这位冯公子曾经因为追求平康坊的花魁被风流倜傥的裴探花折过面子,他知道裴大少穷,只喝得起粗茶,却一把揽过裴大少的肩膀:“走走,兄弟点了个包厢,叫了君山银叶,赏个脸?”
裴大少一向不太擅长拒绝别人,被他拉着进了包厢,里面倒是没有其他人,冯基一反常态,亲自给裴大少斟茶:“喝茶,喝茶!”寒暄几句之后,他神秘兮兮地进入正题:“兄弟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喔。”裴大少敷衍地应了一声,他对别人的秘密没什么兴趣。
“前几天我府上来了个道士,”冯基脸色阴沉地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他说,裴探花根本不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