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叫卖声不绝,小贩、卖花女、行人,各类声音混在一起,卖胭脂、卖茶叶、卖绸缎;所有人在你耳边大嚷,声音时远时近,人间百态。城中热闹,从东向西,基本要一路被人挤着走。路中央的马车中,谁家小妇回门,掀开帘子,悄悄打量一下市坊之向,被行人无意撞到,当即羞得立刻放下了帘子。马车悠悠走过,香车宝马,惹路边人津津乐道。
这条路走到尽头,左拐入一个巷子,巷子非大路笔直,乃曲折似河。巷口第二家店,当是一家成衣铺。成衣铺新开,虽对着热闹街市,然往来客人并不多。此时铺子却开了门,老板娘迎来了年少的客人。
从清晨时分起,日头越升越正,照入店铺的阳光也越来越多。因店铺客人稀少,老板娘特意许可两人在铺中自便。此时,老板娘伏在柜台上托腮,见少女端端正正坐在木凳上,少侠程勿立在她身后。少年一手抚女孩儿的耳珠,另一手拿着珍珠。他垂目,小心翼翼地帮女孩完成“穿耳洞”这件神圣大事。
从沃水逃生已过三日,女瑶给斩教高层们通知了最新情况。第一时间,她没有抓住沧浪派两艘船失事这件事做文章,或者找机会重新想办法渗入名器大会;而是和程少侠一起养伤时,女瑶突发奇想,决定让自己过得鲜活点儿,有点儿女孩样子。
江湖的传说,斩教的教主,魔门统领,女瑶,她是不会任何女儿家该会的事务的。活到现在,女瑶没有点过胭脂,没有尝过口脂;她素面朝天,从来没有画过眉,戴过漂亮的首饰发簪;她撩起长发,耳上干净圆润,也没有耳洞。女瑶跟着程勿玩,她少有的女孩心被推着往前走,竟有了扎耳洞的想法。
此时的女瑶乖乖地坐在凳上,不用骗程勿太厉害后,她从钱庄取了钱,先给两人换了行头,买了疗伤药。脖颈上琵琶骨上的铁链被取出,之后奄奄一息很久;女瑶经过大伤小伤无数,兼一身功法虽后患无穷却强盛无比,她很快重新爬了起来;程少侠则到底年少,恢复能力强大,养上几天,就能下地了。
这会儿待在成衣铺中,女瑶身上的黑衫侠女衣容未换。领口防得严,挡住她锁骨处的两个血窟窿。她手安静地放在膝上,撩起长发,将耳朵交到程勿手中。她这般放心而淡定,身后的程少侠摸着她的耳珠,手却在发抖。
程勿发着抖:“听说很疼,你忍着点儿。”
坐在阳光下,阳光微刺眼,女瑶面容恬静。她睫毛扬一下,如蝶翼展翅:“嗯。”
程勿不放心:“其实这个不是一击必中,你难受得厉害的话喊我,我就不动了。”
女瑶:“嗯!”
程勿:“小腰妹妹,我要动手了……疼、疼么?”
女瑶面无表情:“……不疼。”
他只是拿珍珠在磨她的耳朵而已,她连琵琶骨都穿过了,区区一个扎耳洞,怎么会痛?
女瑶没有一颗温柔到能体会少侠柔软心思的细腻心肠,她的心如被茧磨过似的,大而化之,粗糙无比。程少侠说来说去,她只觉得程少侠好啰嗦。
程勿望着女孩乌黑发顶半天,轻轻叹了口气,住嘴不说话了。他手中的珍珠被他手温磨得温暖无比,他听从老板娘的建议,将米粒一般大小的珠子在女孩耳上不停地磨。平常人想用珍珠将耳朵磨得足够薄,需要时间;对于身怀无尚内功的程勿少侠来说,并不是那般难。
他只是垂眼皮,望着女孩被他摸得通红的耳珠,他开始发怔。女瑶虽然脂粉不施,平时她也不打扮,但她真的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容貌鲜妍的,看上去年龄甚小的小姑娘。她的脸天生生得嫩,巴掌大,肤色雪白,眉目清秀。斩教第一美人的名头是斩教圣女白落樱的,但看在程勿眼中却颇不服气——小腰妹妹只是不打扮,她打扮起来也会很漂亮!
女孩的耳珠莹润,触感嫩滑,像是罩着一层柔色。阳光打在他手上,程勿连她耳上的细微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手中的女孩耳珠笼着暖暖的温和阳光,柔白如玉,定住程勿的目光。程勿喉结滚了滚,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这种口干舌燥让他走神,让他想到沃水那一晚。星光满地,沃水无边,他被伤势比他重很多的女孩压着亲吻。那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的态度,口腔的触感,热烈追逐强迫的态度……他一下子想到了女瑶!
斩教教主女瑶!
女瑶那般强吻过他,是埋在程勿心中最大的羞耻。他羞耻十分,拒绝承认,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然而小腰妹妹亲他的感觉……程勿他一下子就把小腰妹妹推开了!
把她推到落了水,他还辛苦下去将昏迷的小姑娘重新捞了上来。
然而那日留给他的惨重阴影……让程勿惶惶到现在!
他观察醒来后,小腰妹妹还是很柔弱,对他如常,好像压根不记得那晚的事;程勿纠结半天,他既想起了自己当初说要负责把小腰妹妹吓得不敢理他的事,又想到了那个亲吻的熟悉感觉……他要如何问?那天在落雁山殿中被女瑶强吻的事,他心中最耻辱的秘密,他要怎么问?
眼下看到女孩的耳珠,程勿心头燥热,却抑制不住对那晚亲吻的纠结猜测……
“好啦少侠,已经够薄了,可以用针扎啦。”
旁边的烛台上,老板娘已经拿火烧针烧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会儿才喊话,程勿猛地回神。老板娘笑眯眯地窝在柜台后,看那少侠接过了被烧得通红的针,和棉布。程勿屏息,又小声跟女瑶交代了一两句,女瑶回应的“嗯”很敷衍,很不耐烦。他二人看着年少多俏,落在老板娘眼中,不外是一对小情人。
少侠那般小心,也是珍重自己的小情儿。
偏那少女觉他烦,当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程勿吞口水:“小腰妹妹,那我扎了……”
女瑶:“扎扎扎!”
程勿一咬牙,手中针用力,用最快的速度向女孩微薄的耳珠扎去。他行动极快,手势稳当;女瑶又是极能忍耐的,程勿一针下去,她只觉得如被蚊子咬了般,和她身上其他的伤比起来,一点儿也不痛。
女瑶拍手站起,满足十分:“好了是吧?那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