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刻一点儿也不愿意上岸,被当成一只灰头土脸的工业化、圈养速成鸭,被扒光羽毛,炖成一锅老鸭汤。
我妈妈先进画室,催促“单姗,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画,快点,收拾收拾,带你去看考场。”她拿起我的画,不由分说,掀开画夹就要往里塞。
我大叫“妈,还没干。”
天知道我是多么抗拒被拉上考场当炮灰。
爸爸不干示弱,直接没收我手里的画笔,在小红桶里涮两下放进调色盒,盖子和盒子对合在一起,严丝合缝,不给我留下一丝反抗的缝隙,内心的不安与焦虑被关在调色盒里,只有眼前一点微弱的希望。
幸好,老爸在小红桶里哗哗涮两下画笔,对于有点洁癖的我,如果画完就放进调色盒,我心里会起疙瘩。
我眉头紧蹙,有种被爸爸妈妈拖进刑场,执行枪决的味道。
妈的,早晚都要上刑场,早死早托生,要不然怎么办那。
一九九七年六月一号、二号我参加了青华中学的文化课考试,六月三号的上午、下午分别考了素描和水粉。
最后一场水粉画考试刚结束,我还没有缓过神,妈妈劈头盖脸的问我:“单姗,画的怎么样?”
命运瞬间被我妈劈成两半,水粉画吗,三个小时内我画完了,剩下的是评卷老师的事情,一半顺其自然,一半听天由命。
考场门口,我听到好几个家长,追问自家孩子相同的问题。
我只想说:“妈妈,地球人太多,投胎转世也需要排队,着急也没用。”
半个月的等待,时间像被一种神奇的魔法拉长了一般慢,每当夜深人静,我托腮望月,坐在书桌前,祈求老天能给我读高中的机会,如果我能考上青华中学,我一定好好学习,从新做人。
尽管我从小到大,随随便便发过无数誓言,但这次我是认真的。
白天,在爸爸妈妈面前,我假装不关心时间的流失,脸上写满风清云淡,可心中惴惴不安,人坐在沙发上再也无心看热播的电视连续剧,两只眼睛盯着日历表,盼望放榜的那一天快点来。
一九九七年六月中旬,是放榜的日子,天不亮我就在床上折腾,翻来覆去,就是没有勇气起床,我怕起来后,被父母生拉硬拽到青华中学的断头台。
我始终保持一个原则,分秒必争,能晚一分钟光荣牺牲,不早一秒钟慷慨就义。
妈妈在外面拍我的门“单姗,快点起床,今天放榜,去学校看看考上了没有?”
我一声不吭,假装自己没睡醒,妈妈推门进来,拽开我裹的像蚕蛹吐丝一样结实的被子,一把提溜起来我。
我妈刚一撒手,我僵尸一样硬挺挺的倒在床上,发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任凭我妈怎么拉,怎么拽,怎么劝,我坚守一个原则,死都不起来。
爸爸站在门口直摇头,劝我妈妈“你还是今天请会儿假,去学校看看单姗考上了没有,学校离咱家近,耽误不了你几分钟。”
还是老爸最了解我,怪不得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小情人,情人还是老的好,善解人意。
“我就是上辈子欠你们父女两个的,什么事情都指望不上你们,你说的好听,你怎么不去……”
我妈又在抱怨了,她也就抱怨一下,她还是会去的,我了解她,爸爸更懂她老婆。
妈妈在市一家研究院做研究员,逻辑思维缜密,工作中像小女人头上嫁接一个理工科男生的脑袋,认真、专注。
在家里妈妈温柔体贴、通情达理,小鸟依人,一直享受我爸的专房之宠,成为后宫中皇太后(我奶奶)之下最受皇帝宠爱的皇贵妃。
爸爸在外企上班,三年前,凭借自己超强的业务能力提升为销售部经理,一年前又和朋友合开一家公司,爸爸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忙的昏天黑地。
我妈理解她老公,知道他太忙,无暇顾及我这个让他们二老同时折阳寿的熊孩子——每当考试后,我爸我妈比我还焦虑,他们望着卷子上红的耀眼的X号,总说,为了我,他们操碎了心,这辈子得少活十年。
如果向天祈求折寿10年换自己家孩子的优秀,估计我爸我妈会奋不顾身,争先恐后去排队。
我爸常说,我妈越来越向中老年妇女队伍看齐。女人年龄越大嘴越碎,鸡毛蒜皮的小事能说上一火车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