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组人,则是石膏的魔术师,他们将石膏在高温中煅烧,直至变成熟石膏,再细细研磨,筛去杂质,将细腻的粉末与水调和,形成如丝般顺滑的石膏糊,等待着被赋予新的形态。
第三组人,他们则是纤维的编织者,将生丝细细绞碎,与石膏糊巧妙融合,就像是给石膏糊穿上了一层坚韧的铠甲,使其更加牢固耐用。最后,将这混合着智慧与汗水的石膏糊,缓缓倒入雕版框中,用刮刀轻轻刮平,定格这一刻的匠心独运。
等待,总是充满期待。当石膏终于干结,边框被轻轻剥离,雕版被取出,一个完美的石膏倒模便呈现在眼前,它不仅是技艺的结晶,更是时间的见证。
有了游标卡尺和精准尺的辅助,老于信心满满,甚至开始幻想五色套印的辉煌。于是,我连续制作了五个倒模,老于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带进制版工房,开始了一场精细的雕琢之旅。
正当我教会工人们这项技艺,正准备在纱縠行小憩片刻,享受片刻宁静时,程文应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苏油,你得跟我回去,史家家主史洞修到访,有要事相商。”
我抱歉地望向程夫人,她的眼中满是理解与温柔:“去吧去吧,小油,你现在心思不定,是学不进去的。”我向嫂子道歉后,便随着程文应回到了书坊。
一进门,程文应便故作姿态地高声说道:“史公,您来得正好,苏油这孩子,可是咱们书坊的宝贝啊!”一场关于书籍与文化的盛宴,即将在书坊中拉开序幕……
在那个阳光斑驳的午后,程府的书房内,史洞修,一位身形干瘪却眼神锐利的老者,正对着年轻有为的程文应深深作揖,嘴角挂着一丝歉意的笑:“程贤侄啊,我这也是万般无奈,只因这事儿太过离奇,非得劳烦你不可。”
他从袖中缓缓掏出一件物什,那是一片泛着柔和光泽的瓷片,仿佛冬日初雪般纯净无瑕。“程公,您瞧瞧这个。”话语间,他轻轻将瓷片置于桌上,那瓷片在阳光下更显晶莹剔透。
程文应一怔,目光瞬间被那片瓷片吸引,难以置信地低语:“这……莫非是瓷中精品?何以如此细腻洁白?”
史洞修故作惊讶,挑眉笑道:“哎呀,程公竟还不知晓令贤侄苏油所成就的这番伟业?”
说着,他轻轻捏起桌上编号为十五的瓷片,如同执剑一般,轻轻一挥,竟向桌角那只价值连城的越窑瓷杯砍去。程文应见状,惊呼声未落,只听“咔嚓”一声,那越窑瓷杯应声而裂,碎片散落一地,如同秋日落叶般凄凉。
史洞修似乎意犹未尽,又接连几下,将瓷杯击得粉碎,而那白瓷片仅是在边缘留下了几道细微的裂痕,依旧完好无损。程文应瞠目结舌,仿佛见到了世间奇景:“这……这怎么可能?!”
史洞修轻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不过是个越窑杯子罢了,改日我让人送一套更好的来赔你。”
程文应心中震撼未消,疑惑地问道:“这瓷片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如此坚韧?还有,你今日怎地如此慷慨解囊,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史洞修叹了口气,神色凝重:“此瓷片不过是半成品,其配方与烧制之法皆出自贤侄之手,我怎敢妄取?”
言罢,他从袖中掏出一叠厚厚的楮皮纸,其上密密麻麻记载着五百贯交钞的凭证。要知道,如今的川内交钞,纸质坚韧,印刷精美,难以伪造,更有官府钱库作为后盾,流通无阻,甚至有人愿意以真金白银换取这轻便的交钞。
苏辙曾在笔记中提及,时人因交钞携带方便,偶有以一贯铜钱换一贯交钞之事,足见其价值。这五百贯交钞,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家庭一夜之间步入小康。
然而,当史洞修满怀期待地将交钞递向苏油时,苏油却微笑着摇了摇头:“世伯,其实这瓷泥配方与制作技艺,二十七娘早已烂熟于心。”
史洞修闻言,手中的交钞仿佛瞬间变得沉重无比,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比哭还难看,仿佛刚吞下了一颗酸涩的青梅:“原来如此……哎,这真是……”
那位年迈智者,心如刀绞般低吟:“这便是生活的无奈,如同先登舟楫,后付船资,待到江流湍急,已然身不由己矣。”他的话语中藏着无尽的沧桑。
前几日,他那聪慧过人的小女儿传来侄儿的教诲:“一粒米,一碗粥,皆需铭记其来之不易;一丝线,一缕布,都应常思物力维艰。”这短短数语,却成了老者一生的座右铭,他甚至郑重其事地将之镌刻进了家族的规矩之中。
平日里,老者因节俭之名而广为人知,但他的吝啬并非出于贪婪,而是源于对“信”字的坚守。在商界,他始终秉持着诚信为金的原则,绝不轻易占人便宜,因为那无异于自毁家族根基。
此刻,他满面愁容,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侄儿啊,你这秘方太过珍贵,我给出的价格已是极为公允。可我家那不知深浅的小丫头,竟然妄图以它掏空史家全部的流动资金啊……”言罢,他颤抖着双手,将一叠厚厚的交钞轻轻放在桌上,仿佛那是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侄儿,快些收下吧,我们还有好多话要聊呢。”老者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又夹杂着几分无奈。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那是一种对金钱的渴望与对信誉的坚守交织在一起的矛盾。
然而,这位老者却是个例外,他虽性吝,却能压制住内心的贪念,只在自己身上节俭,却在商场上始终保持着一份难能可贵的信誉。这样的商人,在苏油眼中,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要强上百倍千倍。
苏油轻轻地将手搭在那叠交钞之上,缓缓地向自己拉近。老者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叠钞票,仿佛要将它们烙印在视网膜上。他的胡子、眉毛、嘴唇、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眼中甚至开始泛起泪光。苏油心中暗笑,这钱要是再往前挪动半分,老者怕是要心疼得当场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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