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漫步,小院的深处藏着一口水井,井口细小,水质清澈见底,仿佛能洗净世间一切尘埃。井边,一株黄荆树静静地守候,它的枝条在苏油眼中瞬间变得熟悉而亲切。
那些关于用哪几根树枝教训年幼苏轼苏辙的记忆,如同旧日笑谈,跃然心头。苏八娘见状,嘴角含笑,轻轻提醒道:“母亲是那么慈祥,我们从未挨过打。”但随即,她眼神一凛,又补上了一句:“不过,若换成了小幺叔这般调皮捣蛋,怕是连黄荆树都要抗议了呢。”
苏油闻言,对着黄荆树做了个虔诚的合十礼,玩笑般地说:“阿弥陀佛,黄荆树老兄,咱们还是各安天命,互不干涉吧。”这一幕,让小院中的空气都似乎多了几分温馨与笑意,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静静聆听这段跨越时空的对话。
八娘的笑声如同春日里轻拂过桃花瓣的微风,带着几分俏皮与暖意:“你呀,可得像个护花使者,守护好那黄荆树,别让它因为你的顽皮,就遭了殃,被无情的手给折了去。”
说完,她的目光转向了院子里那棵傲立的荔枝树,树冠如翠伞般展开,每一片叶子都似乎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你瞧,那棵荔枝树,可是大有来头。”
八娘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神秘,“听说,这是当年苏轼大手一挥,亲手种下的宝贝。他啊,从小就是个树痴,走到哪里,种树到哪里。记得在眉山的那些寺庙道观里,他埋头苦读之余,还不忘给周围的山头添上一抹抹绿色,据说那山上的松树,至少有三万棵是出自他的手笔呢!”
八娘的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嘿,小油子,这树你认识不?”
苏油轻轻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书卷气和自信:“‘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山门次第开’,这荔枝树的风姿,定是嘉州独有的韵味。除了那方水土,要想再见如此佳树,怕是要远赴岭南了。我想,这树应该是子瞻兄的挚友,为了寄托情谊,特意赠予他的吧?”
八娘瞪大了眼睛,仿佛看见了鬼一般:“小幺叔,你简直就是子瞻肚子里的蛔虫!连这树都能一眼认出,佩服佩服!”
苏油心中暗自窃喜,他深知这荔枝树的传奇:它历经风雨,顽强地活过了九百多个春秋,直到近代才缓缓闭上了眼睛,结束了它漫长的一生。
而他曾在三苏祠所见,不过是它遗留下的枯干,以及从泸州合江县移栽而来的一抹新绿。今日,他终于亲眼见到了这棵真正的、生机勃勃的荔枝树,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激动。
一行人穿过园子,步入了内堂。一位温婉如玉的妇人正站在那里,笑靥如花,仿佛春天的使者,温暖着每一个角落。她的发髻上插着一支古朴的紫檀簪,身着淡月青色的暗花交领薄绸衫,外罩一件素雅的青褙子,举手投足间尽显端庄与优雅。
尽管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但那份从容与美丽,却如同陈年的酒,愈发醇厚。
苏油望着眼前的程夫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他两世漂泊,孤苦无依,但在这一刻,他仿佛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母亲形象。程夫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都让他感到无比的亲切与温暖。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仰与孺慕,所有的烦恼与杂念,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只留下对这位“母亲”深深的敬爱与依恋。
苏油,一个憨厚得仿佛田间偶遇猫咪便立即匍匐在地的小耗子,此刻正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向程夫人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几分羞涩与敬意:“嫂嫂在上,小子苏油,这厢有礼了。”
程夫人望着苏油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奇。然而,当她的目光掠过苏油手中紧握的物件时,一抹淡然的笑意悄然爬上了嘴角。“小油啊,你这般拘谨作甚?看来你今日出门,倒是带回了些有趣的玩意儿。”她的眼神落在了那枚闪烁着微妙光泽的胆丸上。
苏油闻言,这才缓缓直起身子,如同展示珍宝一般,轻轻摊开了手掌:“嫂嫂所言极是,此乃小子从日常食用的盐中提炼而出的一枚小小附属物,据我推测,其主体应为芒硝。”
程夫人并未急于验证苏油的猜测,而是以一种温和而深邃的目光审视着他:“那你且说说,你是如何断定它便是芒硝的呢?”
苏油的脸上绽放出一抹顽皮的笑容,仿佛回到了那个在村头巷尾嬉戏打闹的童年:“嫂嫂有所不知,小子自小嘴馋,曾有一次突发奇想,试着将盐块融化,再滤去其中的杂质,企图以此法去除那些恼人的沙粒。”
程夫人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无奈的微笑:“官盐的质量,的确令人诟病。不过,你接着说,我倒是很有兴趣听听。”
苏油仿佛得到了鼓励,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于是,我得到了纯净的盐水,接着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它重新熬干。奈何小子性子急,每当熬制出一点盐粒,便迫不及待地将其过滤出来,如此反复,直至盐水完全熬干。”
“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先期熬出的盐粒,味道纯正,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熬出的盐粒却越来越苦涩。这明显表明,它们并非同一种物质,而是由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成分构成。”
程夫人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于细微之处见真章,小油你的心思果然细腻,连一丝一毫的蹊跷都不肯放过。这正是格物致知的精神所在啊。”
苏油受到了鼓舞,继续说道:“于是,我将这些粗盐所含的物质大致分为了两类:一类是我们日常食用的雪盐,而另一类,便是这枚胆丸。”
“后来,我将这枚胆丸拿给老伯爷看,他老人家一眼便认出,这胆丸的物性与芒硝无异。因此,我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程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也就是说,粗盐中其实蕴含着多种能溶于水的物质。而你通过这种方法,成功地将它们分离了出来,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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