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乐天并不想听到那个不争气的软弱孩子,染霜一般的眉头紧皱着,低声道:“你父亲并不是个好孩子。”
“因为没有听您的,好好地跟我妈离婚。因为他离婚后,仍然不肯离开母亲。”她的语气充满了讽刺,后面更是变得高昂、尖利:“甚至因为他选择以死来反抗您的独、裁和霸、权?”
程乐天突然站起来,猛地将手中的文件砸过去,大声骂道:“混账东西!说的是什么话?我是爷爷!”
文件砸在程慕耶的脸上,坚硬的一角甚至划破了她的脖颈。
程慕耶面色平静地拿开文件,淡淡瞥了一眼,上面是威武公司的股权让渡书。程乐天把股东们的股份收购回来,就是用来利诱她?
真是小瞧了她!
程慕耶目光不屑,声音冷气嗖嗖:“我并不稀罕你是不是我爷爷。对我而言,程氏集团的掌权人并没有街头的乞丐来得讨喜。实不相瞒,我见着一个老乞丐都有拥抱流泪的冲动,但对您真是恨不得断绝一切关系——”
论语言如利器,论言语能伤人,她也算是个中高手。
程乐天一生顺风顺水惯了,几时听过这般忤逆他的话?
“混账!白眼狼!不孝子!”程乐天大骂几句,气得身体直发颤。亏得他身体好,还能吃得消,甚至能从抽屉里拿出黑长的戒尺,疾走几步,对着她的后背抽了过去。
那一下正抽在她肩膀上,痛得程慕耶闷哼了一声,眼神却更显凌厉:“对,你是长辈,你可以肆意打我。哪怕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还手。但是,休想我屈服!”
“你这混账东西是要造反吗?”
程乐天气得又抽了她两下,戒尺力度很大,痛得程慕耶咬牙强忍,神色狼狈。
“打不教,父之过。你就是没有爹娘管着,才长成这副混样。男不男,女不女的,你也不嫌丢人!”
“有你把自己亲生儿子逼死丢人吗?”
“别提你拿不争气的父亲!身为一个男人,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我程家也没这种孩子。”
对,没这种孩子。所以,她的父亲死后,他从不曾去墓前看过一眼。他这人铁血无情,满心满眼都是权力、欲望,早已没了人性中的点滴温情。
程慕耶终于认识到,她是如何也无法跟程乐天沟通了。两人的价值观、人生观完全不一致,多说只会招致他更大的不满。
程乐天也没心情跟她动手,那样简直是浪费他的心力。他把戒尺丢到一边,下达命令:“立刻跟那个小明星断了,一月后跟沈肆订婚。同意这些,你就还是高高在上的程家大小姐,威武保镖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程慕耶像是没听见,转过轮椅,就往外面走。
程乐天见她如此,怒气又涌上了心头,高喝道:“你要去哪里?没我的命令,你休想走出程家大门!”
这是玩囚禁了?
程慕耶停下转动轮椅的手,转过身对着程乐天:“您以为感情可以说断就断?我是人,不是冰冷机器。我像父亲一样,喜欢一个人会喜欢一辈子。倘若没了她,死了又何妨?”她这一生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荣辱成败看得太多太多。除却唐安和,又有什么好流连的?
“滚!滚!滚!”
程乐天像是被踩中了痛脚,气得哇哇大叫。他喘着粗气,一个不慎跌在座位上,眼前一黑,好在晕厥前扶住了桌子,没有摔得很难看。
可他到底是气到了,面色发白,呼吸急促。若不是外面的冯贵推门而入,赶忙扶住他,给他顺气、喂药,估计要气过去了。
程慕耶看到这惊险之事,也有些受惊。可她到底恨着他,薄唇抿紧,像是隐忍着什么。
多余的担心,非常不合时宜。她想。
冯贵扶着他,一边顺气,一边安抚:“老爷别气,小姐年纪小,不懂事。谁家的孩子年轻时没个叛逆期啊,您可别跟她一般见识。”
程乐天很快缓了过来,听了他的话,摆摆手,叹道:“小冯啊,我这一辈子子孙情缘淡薄啊。这些孩子都是我的债!我的债!”
程慕耶听到他这几声叹息,面色又冷起来,觉得自己刚才的忧心简直是场笑话。这个老顽固、这个心狠无情的人,她竟然还希望他好好的,健健康康的。
他即使被气死了,也不值得同情吧!
有那么一瞬间,程慕也恶毒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