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拖拉机般吭哧吭哧单调沉闷的节奏声在耳边断断续续响着,?随着意识在朦胧和清醒之间沉浮挣扎而显得有些忽远忽近,身体有规律地左右颠簸摇晃着,脑袋感觉不时会撞在一面冰冷坚硬的平滑物体上,发出不算大的轻微砰砰声。
赛璐璐昏昏沉沉中努力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光线昏黄模糊,仿佛是在日暮时分,她头枕在了靠窗玻璃上,仿佛刚自从一场打盹中醒来。
她茫然地转了下头,?慢慢眨了眨眼睛,?然后,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面前是一个个背对着自己的后脑勺和背影,?两排对半分的座位,?中间一条过道走廊,赛璐璐几乎瞬间反应过来,?她现在应该在一辆长途客车上。
只是,为什么她会在长途客车上?赛璐璐想了想,却忽然发觉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辆车上,也想不起来她要去哪里,更关键的是!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父母亲朋之类的记忆更是一点踪影都无。
她脸色煞白地几乎立刻坐直了身躯,?慌乱和焦灼不安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起来,?直到周围不变的环境、不变的摇摆行车节奏才让她慢慢平复了过快的呼吸节奏,?情绪也逐渐缓和下来。
不要急,?她对自己说,?这是一辆长途汽车,有的是时间让她好好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找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她低头先打量了一下自己,她抱着一个书包,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衬衫配土蓝色运动外套,外套上两个大大的字母WJ,下面是同色的厚实运动裤,剪裁和面料有种说不出的土和廉价感,脚下还踩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号蛇皮编织袋,这身行头,赫然像是一个周末才能返家的住校学生。
所以,她是个学生吧?赛璐璐得出了这个结论。
打开书包找了找,有些旧的全套中学教材课本,每本书上都工工整整字迹稚嫩的写着中二五班赛璐璐这几个字,这个名字给她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但字迹又很陌生。
但不管怎么样,看来,赛璐璐暂时就是她的名字了。
她又翻了翻书包,找到了一面镜子后,她立刻打开,镜子里的自己扎着两根辫子拖到了胸前,面容清秀,年龄的确看着就是一个中二生,只是却是蓝发蓝眼,这颜色有些怪异,她一瞬间这么觉得,片刻,才确认了自己就长这样。
书包里再找找,她又找到了一串青铜的大钥匙,一块手帕,还有一个钉着纽扣的小布包,但没找到手机,赛璐璐有些失望,也不知道是现在年纪太小了所以家长没给配,还是这个年头本来就没手机?毕竟身边的东西看着都很有一种年代感,仿佛时代还没发展到手机普及的那个地步。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赛璐璐猛然又是一怔,这种格格不入的想法是怎么回事?怎么弄的一副自己很超脱时代的感觉?
难道自己还见过更先进的时代吗?如果见过?怎么见的?这可完全不符合自己目前发现到的一个普通中学生的人设吧?
赛璐璐心头疑惑,只能先按下这个疑点,继续翻找,她打开了那个纽扣布包,发觉这居然是个钱包,样式真够古老的,赛璐璐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失去的记忆里应该也很少见到这种玩意才对,这陌生感不是骗人的。
钱包里有几张纸币和硬币,是从没见过的花色和头像,不过,她目前没有记忆,也不确定这种没见过是不是因为失忆导致,钱包里一共有一块七毛五分,算清楚这个价值后,赛璐璐再次怔住,这是目前的物价很低?还是自己的零用钱特别少?
不知道是哪种情况,赛璐璐只能之后再观察了,她没有将钱全部放回钱包,而是拿出了一块钱,贴身放好,然后,将钱包放回了书包。
然后,她低头翻了翻脚下那个蛇皮袋,里面有几件替换下来的脏衣服,为什么是脏衣服而不是干净衣服,是因为它们都被团吧团吧就这么随便塞在了一起,而且还有股淡淡的酸馊味散发。
赛璐璐不由皱了皱眉,她有这么不爱干净吗?而且···,手难以忍受地动了动,赛璐璐终于没忍住,把脏衣服全部拿出来,又一件一件摊平折好,再整整齐齐地摆入了蛇皮袋里,看着井井有条的袋内布局,她这才感觉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疑惑再次爬上心头,她现在这种下意识的强迫症表现和之前那个随便将衣服往袋子里一塞的表现可谓是判若两人,就算是失忆,性格会改变这么多吗?
赛璐璐想不明白,只能不再去想了,蛇皮袋里除了脏衣服还有一把绿色水壶和两个被油纸包起来的黄黄馒头。
赛璐璐感觉自己现在不饿也不渴,不过,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保存好食物和水是件很重要的事,赛璐璐几乎立刻就得出了这个结论,然后,将这些干粮和水放入了自己的书包里。
做好这一切,她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看了看窗外,长途客车行走在一片荒凉的土坡高原上,远处黄色山峦起伏,峡谷沟壑纵深,目中没有一点绿色,黄色的沙土翻飞,看着有人高的枯草随风摇摆,之前预估的时间也没错,太阳已经挂在了山尖尖上,随时会往下坠了。
赛璐璐收回视线,看向了车内的乘客们,车内不是很吵,但也不是很安静,约莫有二十人左右。
坐最前面的是一个老农样的四五十左右的男人,岣嵝着背,低头啪嗒啪嗒抽着水烟,幸好窗户开着,外面风也挺大,所以赛璐璐没闻到什么烟味,他脚下,一根粗粗的扁担横摆按在了两个箩筐上,里面也不知道挑了什么。
老农后面隔了两排才坐了一对中年夫妻,男女都侧着脸,所以赛璐璐能看清他们的表情,女的似乎很不满,一直在偷偷指前面那老农低声对自己丈夫咕哝着什么,或许是因为那个位置还能闻到一点烟味吧,丈夫眉头紧皱,脸色不满中又透着不耐烦,低声仿佛是在劝妻子忍耐。
两人憋着气,就一直这么不快地继续咕哝着。
赛璐璐再往后看去,隔开一条走道,两边并排坐着两组人,左边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妻子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丈夫低头看着孩子,两人时不时相视一笑,气氛很温馨,不过,这时孩子突然哭了,哭声很响,在周围人投来的不满视线中,妻子连忙轻轻摇着哄起了孩子,丈夫熟练地翻出了奶瓶,塞入了孩子嘴里,孩子吧唧了几下,开始拼命吸起来。
右边坐着的却是一个年轻女郎,此时,她也仿佛是才刚从睡梦中苏醒般,东张西望四处看着,她此时正好回头,和赛璐璐同样在好奇打量着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仿佛是没想到会和人视线对碰,女郎似乎一惊,飞快地移开视线,然后,装作正常地回过头,低头不再东看西看了,但最后一瞥时,那脸上,分明也是带着迷茫的。
赛璐璐一惊,这表情,和她刚才又有何区别?难道这人也像自己一样失忆了不成?
她留了一个心眼,再去看其他乘客时,果然发现了几个和她一样的可疑人物,一个二十几岁的胖乎乎青年,一个脸色阴沉的三十几岁男人,他们都在或明目张胆或隐晦的打量着四周,因为他们都坐在了赛璐璐前面,所以,赛璐璐看的还算清楚。
除此以外,还有四个人,赛璐璐却是有些摸不准。
其中一个,是格外出挑,这人虽然一直安静坐着不动,并不像那些可能跟她一样失忆的乘客般试图在打量分析什么,可要说他是一般乘客,那气质又感觉有些另类。
明明这人也和所有穿着年代感衣服的她和其他乘客们一样,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灰蓝色立领中山装和同色裤子,可那一头炫烂红发下的邪魅侧脸却是将那身土味十足的行头瞬间衬成了高定服装,此时,男人唇角微勾,仿佛在期待什么似的兴味笑着,眼神偶尔还会撇过另外三个让赛璐璐感觉摸不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