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娇娇梳洗过后,坐在镜前梳妆,锦瑟执着赤金雕腾凤缠绕的梳子慢慢的梳理她乌黑的长发,虽然六年不曾绾宫中华贵的发髻,但她的这双巧手却也并不生疏,她慢慢的为慕容娇娇绾了朝天髻,用六支雕凤碧玺宝石眼的金簪束住,又在两侧插上金丝络的凤头衔流苏长穗子步摇,娇美的面容上未施粉黛,但却已美艳不可方物,那眉宇之间虽然无喜无嗔,却雍容华贵。
月儿和锦瑟都知道慕容娇娇历经的六年时间,出落得比以前更为娇美,但在她梳着华贵的发髻时,却还是看的几乎痴了,心头都不由得感慨,其实,或许如她这样美丽高傲的冷冽女子,就应该位居这九重凤阙之上,因为,她的美丽和威严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这样的威仪和震慑,无需声色俱厉,即可令人胆战心惊,俯首称臣,这样的气势更是当年的皇太后无法比拟的。
慕容娇娇也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多少年了,她几乎已经忘记这种繁琐和华贵的累赘是什么感受,但是此时此刻就顷刻间又明白了。她慢慢起身,月儿和锦瑟也瞬间如梦初醒,立刻捧来鸾红的金丝菱花团凤长袍为她更上,这崭新的凤袍是南宫辰轩令人做的,大小竟十分合适,那长长的拖尾抛曳在身后,五彩的斑斓的金丝绣凤格外的流光溢彩,刺眼夺目。
紧接着,月儿为慕容娇娇戴上了铃兰花手钏,羊脂玉手镯,雕刻着铃兰的白玉锁片和耳铛,最后,锦瑟捧着赤金护甲慢慢的套在慕容娇娇纤细的手指上,捧来碧玺宝珠撒流苏的元宝地鞋为她穿上。
“皇太后,皇上今晨前来请安时吩咐过,若是太后醒了,必要先用膳,免得饿坏了身子”月儿为慕容娇娇整理好了凤袍之后,便禀报今日帝王交代的事情。
慕容娇娇垂眸,漫不经心的看着闪烁着犀利金光的金护甲,随手拨了一下袖口上缀满的珍珠,淡淡的道:“哀家不饿。”
月儿有些为难,而锦瑟则道:“太后娘娘还是吃些吧,皇上说了,若是太后说不饿,便熬燕窝粥服用,现在新进贡的金丝血燕十分名贵,这个季节天气无常,用它滋阴补气是最好不过的了。”
就如在行宫中一样,慕容娇娇一回宫,南宫辰轩几乎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搬进了凤仪宫,从各国进贡的名贵翡翠、把玩和各色玉器、绸缎以及上等的燕窝、药材无一不挑最好的先入凤仪宫,然后再登记入国库。月儿和锦瑟每日就光是接收赏赐都要忙的天昏地暗。
南宫辰轩这么做实在太过张扬,甚至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我行我素的风格与儿时一模一样,仿佛,只要他喜欢,便什么都不在乎。
慕容娇娇微微叹息,她起身步出寝殿,与以往一样走进书房,她喜欢在这个地方待着。正午时,阳光缓和的照进书房,窗格上摆放的一瓶开满花春桃树枝,上面粉色的花瓣有些沉甸甸的,却格外的娇丽。
慕容娇娇看了一眼,觉得十分清雅,便走过,抬起带着金护甲的手抚了抚那嫩绿的枝条,问道:“这是内务府送来的吗?”
“回禀皇太后,这是皇上下早朝后来看娘娘时,路经御花园,让林公公折来的,这青瓷柳绿色的花瓶还是皇上亲自挑选的,皇上说,太后娘娘喜欢待在书房中时,开着窗子,所以遂将这束花摆在窗子中间,这样娘娘一抬头眺望窗外的时候就能看到他的心意了”月儿缓缓的说道,但每一句话却也十分小心,生怕慕容娇娇觉得不悦。
这一次回宫,她和锦瑟都不能近身慕容娇娇,因为她的一切饮食起居都是帝王亲自安排准备,并且,就连晚上入住马车中休息,也是与帝王一起,所以她们就算再愚笨,也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在提及皇帝的时候,多少会小心翼翼。
慕容娇娇凝视着春桃枝微微一怔,随之收回了手,也不说什么,待宫殿外的宫人捧着燕窝粥进来时,慢慢的坐在了太妃椅上,抬手接过,却捏着瓷勺慢慢的搅动,缓缓的道:“难为皇上这一片孝心,月儿,等林公公再来宣赏的时候,你让他提醒提醒皇上,哀家并不缺这些东西,后宫之中,还有莺贵太妃和太皇太后,皇上身为国君,也理当常去探望。”
月儿低垂下了头,她早知道皇太后会这么说的,于是便道:“奴婢明白。”
慕容娇娇也知道月儿在这件事定然会两面为难,所以也不说什么,慢慢的吃下燕窝粥后,便吩咐她们都出去,而自己则留在书房看书。
慕容娇娇看着案几上摆放的书册,这是她六年前看的诗经,曾经被南宫辰轩撕成了两瓣,她抬手拿起,翻动书页,纸张已经略有泛黄,但曾经缝合的地方的那首‘子夜歌’却依旧字迹清晰。
其实子夜歌是首艳情诗,除却了当初她看到的那句‘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之外,还有能为浓艳大胆的描述‘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南宫辰轩才会那样愤怒的将这本诗经给撕毁吧。
正当冥思,书房外的锦瑟突然进来禀报:“皇太后,皇上又吩咐林公公送赏赐来了。”
慕容娇娇眉心微动,她抬头看了一眼正带着一群人匆匆入殿,身着灰黑色绣丹顶鹤朝服的林安,目光微沉,她清冷道:“让他进来。”
锦瑟道:“是”,随之,珠帘淅沥摇摆,已经长得又高又壮的林安便踏进书房,跪在了慕容娇娇的面前,叩首道:“奴才小林子,叩见皇太后,恭祝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福泽绵延。”
慕容娇娇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册,淡淡的道:“起来吧,哀家好像很久都没有看到你了。”
林安起身,立刻就领会了慕容娇娇话中的意思,他甩了一下手中的白色拂尘搭在肩膀上,低垂脑袋道:“回禀皇太后,奴才跟随皇上前往行宫时,皇上不准奴才入内,否则就要责杖,奴才不畏惧自己受刑,只怕太后娘娘和皇上生出间隙,所以只能在外侧听候,也因知道许久不曾传信给娘娘,今日便特地以从国库中挑选了几样有趣的把玩送给太后为由,前来叩见”
慕容娇娇长睫微颤,红唇微微抿笑,她道:“你的确很有心思,你师傅都快不及你了。”
刘公公老了,人一旦衰老就会生出悲悯的心思,如今,他只怕是没有任何争斗心思,一心一意的伺候南宫辰轩,只为求一个老来安身,无福无祸。
林安笑道:“师傅他年纪大了,难免有些恐惧,不过皇上已经给了隆恩,再过半年,就让师傅出宫养老,师傅他受用的狠,所以对皇上更是尽心。”
“皇上虽然年少,心思却缜密,你今日来不怕他生疑吗?”慕容娇娇抬眸望向林安。
林安张望了一眼左右,随后摇了摇头,他道:“皇上英明神武,必然知道奴才是特地前来见太后的,但是皇上未加阻止,便也是同意了。”,说完,他匆匆上前,在慕容娇娇的耳边道:“奴才今日来,是为了禀报长乐宫的事情,太皇太后病了将近六年,但却还硬是撑着一口气不下咽,似乎是为了等景亲王入宫,但是皇上手段雷霆风疾,万万不许景亲王再踏入皇宫一步,更是以此吊着太皇太后的那一口气,不让下咽,如今皇宫上下的人都在传言皇上是故意苛刻太皇太后,奴才多次禀报,请皇上开恩,免得遭人非议,但皇上脾性刚毅倔强,奴才担心,这样下去,若是太皇太后一旦薨了,会连累皇上的英明,所以还请皇太后定夺。”
慕容娇娇听了这话不免有些诧异,她瞥睨了林安一眼,只见他毕恭毕敬,便问道:“太皇太后的情况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卧榻垂死,却不瞑目”林安一字一句的说道。
慕容娇娇神色一怔,她目光微沉,看来南宫辰轩真是恨透了这个皇奶奶,以至于要留她在深宫中这般折磨。太皇太后心性极高,谋略也不少,若非当年她与南宫辰轩携手参与了夺嫡之争,只怕现在坐在九五之尊龙椅上的就是南宫浩玄了,所以,南宫辰轩这般羞辱,她自然只能卧榻垂死了。
“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慕容娇娇清冷的说道,她目光幽沉的望向窗格中央那株春桃枝条,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凉,随之,在林安离开之后,起身道:“月儿,锦瑟,陪哀家去看看太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