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孙通叩首道:“陛下英明。”多一个字儿也不敢说了。
谁知道胡亥施施然扔下来俩字,“说说。”
叔孙通:……
叔孙通硬着头皮上了,“‘马政’一词,最早见于《礼记·月令》,‘游化别群,则萦腾驹,班马政二又。是月也,天子乃教于田猎,以习五戒,班马政’……”
胡亥打断了他,“说人话——你现在听起来,跟李斯冯去疾等人找来的老头子没啥两样了。”
叔孙通抖着嘴唇,忙换回人话,“陛下,马乃国家重政。这奏章所言,看似是驰道、马政、赋税,三项事情,其实却是一项事情。自先帝而今,大秦疆域数倍于前,道路修筑追不上疆土之大,道路毁损又容易。所以乘车的人少,骑马的人多。而百姓之中,畜牧为了乘骑的少,为了搬运重物的多。所以百姓多是养牛。可是国家战事,要提倡多备马。单靠国家养马是不够的,便要鼓励百姓养马。那么如何鼓励呢?养马之家,免除赋税或是徭役,便是一个办法。”
胡海笑道:“对嘛,这么说不就清楚了?”他又问道:“那照你看来,驰道该不该修?养马免除赋税或徭役,要按照什么程度来进行呢?”
叔孙通吃了刚才一吓,这会儿已经把逞能邀名的心去了,只求平安存活。
此刻,他忙叩首道:“小臣不过略通文史,朝中重政,并不通晓,不敢胡言乱语,邀宠于陛下。”
“嘿,你就是怕得罪李斯他们呗。”
叔孙通想不到陛下如此敏锐,匍匐在地,连称不敢。
“你怕得罪李斯他们,”胡亥打量着他,慢慢悠悠道:“倒是不怕得罪朕。”
叔孙通当时就快给吓死了,趴在地上,汗出如浆,颤声道:“陛下,小臣、小臣岂敢……”
“行啦,起来吧。”胡亥轻轻一脚,踢在他肩头,“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叔孙通余光中,只见皇帝黑色的袍角拂过他身畔青砖,渐渐远去了;耳听得年轻的皇帝似乎轻笑了两声。
“故事讲得还不错。”胡亥淡声道:“朕把你这‘待诏博士’前面的‘待诏’二字去了如何?”
叔孙通大喜,叩首道:“小臣何德何能!陛下天恩浩瀚!”
胡亥挥挥手,看那叔孙通几乎是屁滚尿流退出去的,不禁莞尔。他在外面的名声,难道很可怕吗?
也是,原主才继位就杀了那么多人。
胡亥伸了个懒腰,繁忙的一上午后,他暂时解决了一桩“大事”——不用李斯他们,朕也能行!
胡亥准备打个盹儿。
不过,为了守住一个学霸的自尊心,他还是决定先看一摞子竹简再睡,很快,阅完的竹简堆积如山。
胡亥伏在案上睡着了。
阅过的那堆竹简里,有一则上奏各地晴雨状况的奏章,并不显眼。
其中的“蕲县大雨数日”更是不起眼。
而蕲县,是大泽乡所在地。
他一开口,便定了结论,“陛下,自古太子不将兵。”
一句话就把公子扶苏继位的可能性给彻底抹杀了。
李斯徐徐道:“从前晋献公杀世子申生,正为改立心爱的骊姬所生的幼子。当时晋献公有意废掉太子申生,于是对外称‘曲沃是我先祖宗庙所在的地方,而蒲邑靠近秦国,屈邑靠近翟国,如果不派儿子们镇守那里,我放心不下’;于是派太子申生住在曲沃,公子重耳住在蒲邑,公子夷吾住在屈邑。晋献公与骊姬的儿子奚齐却住在绛都。晋国人据此推知太子申生将不会继位。”
“而后,太子申生果然为晋献公所杀。”
“我朝之事,与之无异。公子扶苏无缘于储君之位,从当初先帝让公子扶苏去上郡监军便注定了。”
胡亥动容。
而李斯还没有说完。
李斯抚着白胡须,继续道:“此为其一。”
胡亥道:“愿闻其二。”
李斯道:“先帝在位时日不可谓不久,可是直至沙丘驾崩,此前未立储君,盖因欲立幼子。二十余公子,独陛下得以随行,可见圣心默定。虽当时先帝未彰显,却是已经留意于陛下。”
胡亥听出这后一句是拍自己马屁,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前一句有道理。
前面的儿子们已经长大成人,可是秦始皇却没有立储君,可见至少没有特别满意的,想着看幼子中有没有更好的,也是很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