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翱目光淡漠,脸色木然,只是看着她,未出一语。
连城轻蔑地笑道:“你除了生下他,还为他做过什么?凭什么你唤他孩儿,他就得认你?”盈妃低下头,眼里的情绪被她很快掩饰下去,然而,她心里涌上的情感,却是怎么也平复不了。
一直以来,她没将身上掉下的那块肉视作自己的孩儿,因为她恨那孩子的父亲,恨那个人由着皇甫泽将她带进宫,基于这满腔恨意,她要报复他,要他身败名裂,要他为当初的作为买单。
信,她有写两封信,一封是给长大的孩子,一封是给那个人,也就是站在不远处,正定定看着她的糟老头。
信中有她无尽的委屈和苦楚,有她对皇甫泽的不满和幽怨,更有她对孩儿的想念,以及对那个人的思慕之情。
她没有提及孩子的身世,不,她有暗示那个孩子是皇甫泽的,有暗示皇甫泽因知她心有所属,从而对她的孩子不怎么喜欢……
隐晦的言语,浓郁的情意,她要激发孩子心中的野心,激发那个人心里的恨意,要他们与皇室作对。
没错,这一切都是阴谋,她要报复所有有负于她的人,而她,好像也做到了呢!可是,她现在一点块感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丝酸涩,还有一丝怅然……
她的孩子……不认她这个母亲,他漠然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她。
第一次,她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是个母亲,是个希望自己的孩儿、能唤一声娘的普通女人。
静寂都殿内,所有人都目光在这一刻,全集中在连城身上。
他们不知她要做什么,但皇甫熠,皇甫擎二人隐约间却似是知道些许。
“解开熠身上的血咒,否则,我会让他更恨你!”清越凌厉的嗓音扬起,连城目光冰冷森寒,宛若冰锥直刺盈妃的面门,“我的耐性很有限!”说着,她的左手抓起洛翱的腕部,“如果敢耍花招,那么就别怪我心狠。”她的声音不重,却尽显寒意。
岑嵩被皇甫擎说的那些言语,打击得久久回不过神,他看着盈妃,只觉脑中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他不想相信那些都是真的,更不愿相信。然,皇甫擎之言,及盈妃的出现,由不得他不信。
报复,她在报复他,只因他当年顾及父母双亲,顾及丞相府的基业,顾及君威,没有在先皇面前道出他喜欢她,就为这个,她报复他,甚至于将他们的孩子当做报复的工具,酿出一系列罪恶滔天的惨事。
好想问,好想问一句,你还是个女人么?还是那个温柔婉约,善良纯真的盈盈么?
十多年前,看到她的亲笔信,看到那字里行间的思慕之情,以及对先皇的幽怨,苦楚等等,他决定寻找她,决定设法帮助她的孩儿得到大周江山。
决定的事,他做了,甚至不顾丞相府的基业,不顾子孙的死活他做下一件件,一桩桩不可饶恕的恶事。
终了,一无所有!
与他一样,洛翱亦是脑袋空洞,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笑话,努力半生,筹谋半生,算计半生,他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为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为那个自以为本属于他的大周江山,他利用妻儿,利用什么每一个亲人,绞尽脑汁图谋所谓的大业,却不成想,他自己就是一枚棋子,是亲生母亲报复他人的工具。
兄弟惨死,尸骨无存,陪伴多年的妻,被他杀死,懂事听话的次子,因他做下的恶而死,就在刚才……就在刚才,他亲手杀死了长子,杀死了那个如清风明月般的孩儿……是她,这一切都是眼前不远处的妇人所致……
恨么?
他不知。
他只觉自己此刻是个笑话,只觉此刻生不如死,只觉殿中那具孩儿的尸体,刺得他难以呼吸。
盈妃的头依旧低着,原来并没有人解开她当年种下的血咒,原来那小东西的命还在她手中捏着,这一刻,她感到很是解气,这一刻她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畅快,不由暗忖:“皇甫泽,你没想到吧,末了,你皇儿的命还是握在我手中吧?”她瞬间忘记自己是个母亲,瞬间忘记因为自我偏激,酿出一个个悲剧。
她抬起头,眸中神光浅淡:“既然那小子身上的血咒没有解开,你们又是如何相爱的?”她想知道这个缘由,迫切想知道,竟有人在身中血咒的情况下,还可以倾心爱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