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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老林,一个巨大且幽深一眼望不到低的坑洞突兀地横呈于天地间。晏怀安在下属的拱卫下缓步走至坑边。风撩过坑面,呜呜犹若鬼哭。大大小小的石块凌乱散布周围。阳光直射而入,却似被深坑一口吞没了。
全炸毁了。耗费巨大的心血,眼看那样极珍贵的宝贝唾手可得,却横生意外,莫名其妙的大爆炸,将古墓彻彻底底地破坏了。
事后下到坑洞里探查的暗卫连番折损好几个,才堪堪有人活着爬上岸禀报晏怀安:坑底已被汹涌而出的地下水填满,因太深,纵使最擅潜水的人也无法触摸到底部的土石。
他的希望,似被那黑幽幽的无底坑给吞噬了。
晏怀安携裹一身沉郁回到村中小院。他教人准备一桌酒菜,再把鬼医请来一聚。
华春澜心情复杂地应了邀请。当两人面对面坐在石桌旁,光景却有些相对无言。
“这杯酒……”晏怀安亲手斟了两大杯酒,举起,淡淡道,“多谢你救我一命,此恩不敢忘,他日必当回报。”
华春澜却在想,若他没有撞见晏怀安,是否之后的糟心事,就不会发生?
他的沉默,被晏怀安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他又向对方敬酒:“这一杯酒是谢你替我照顾小鱼。”
华春澜的手微微一颤,酒洒落几滴,他抬眸定定看向对面笑若春风,不见半点自责羞愧的一国之摄政王,心中没来由生出一股子火气。
就算是他失误,他的错,可晏怀安抢占了自己义子,为何这幅冷淡凉薄理所当然的样子?
晏怀安像是没察觉鬼医的怨气,接着道:“朝中事务繁忙,我不能离开太长时日。这些日子劳你费心,帮我疗伤和调养,我感激不尽。日后你若到京城,我必扫榻相迎再还有,小鱼打扰你这么久,他痴痴傻傻,劳你照看好,怕是难为你了,我想这次回去,也一并将他带走。”
“王爷——”华春澜听罢冷笑道,“虽然小鱼痴傻,但他很乖巧,我并不觉为难。况且你白纸黑字写下凭证,将他许与我为妻,也曾亲口说并非戏言,如今王爷说这话,是要出尔反尔,食言而肥?”
当初晏怀安那番令人意想不到的行为,实际是他的疑心病在作怪。华春澜什么时候不来拜访,偏偏挑在鄢鱼重病的时期,这不很巧合吗?
一切都是试探。
他的话,的确堪比圣旨,但他作为一个掌控天下的霸主,一个野心勃勃的枭雄,一诺千金只是个随他心意遵守的玩笑。
晏怀安不慌不忙道:“他是鄢家留存的唯一血脉,你娶他,是想让鄢家绝后?昔日我的话,究竟为何,你我各自心知肚明,又何必今日拿来诘问我?春澜,切莫太当真。”
堂而皇之的否认,如此理直气壮!
华春澜怒极反笑:“王爷,你已经很对不起小鱼,何必一错再错!王爷高抬贵手放过他,能妨碍什么!”
晏怀安轻轻一叹,搁下酒杯淡淡道:“春澜,我并非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华春澜骤然发怒,“不要欺人太甚!”
晏怀安道:“你本闲云野鹤,笑傲江湖,却跑来趟浑水,实在太蠢。”
而愚蠢的人,总会短命。
华春澜已然听出杀机。他的手一动,毒|药正要使出,却听晏怀安又道:“你杀我一人,我便在小鱼身上讨回来,若你不心疼他,尽管施展你的手段。”
话音一落,已有暗卫押着昏迷的小傻子现身。
华春澜投鼠忌器,不敢出手,一时间与晏怀安的人马僵持起来。半晌,他道:“王爷想我死,不如给我个明白。”
他师承江湖上恶名昭著的邪医,老头子一生干了不少坏事,唯独待他如同亲子。这使得华春澜打小对善恶的分辨自有一套见解。他所欣赏结交的人,有正有邪,就如同摄政王晏怀安,一个是江湖鬼医,一个是庙堂摄政王,原本八竿子打不着,最好也别成为朋友,可他俩却结识并挺谈得来。
他坦荡荡与之相交,做事问心无愧,几乎不去干预对方平素行事。在他印象中,晏怀安不是好人,却自有独特的魅力,让人心悦诚服地视他为友。
直到此时此刻,他发现错得离谱。
这位多年浸淫权谋觉的摄政王,患有严重的疑心病,深不可测,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