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想现在死,更不想一家子都跟着死,便只能弃车保帅,壮士扼腕,丢小保大了。
平亲王犹豫了几日,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悄悄儿去求见了韩征。
一开始是笑着为宇文皓告罪求饶,后见韩征只是笑着与他打太极,来来回回都是一句话:“王爷说什么呢,臣实在听不懂,不明白您的意思,还请王爷恕臣愚钝。”
便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于是压低了声音,说自己回去后就清理门户,冤有头债有主,还请韩征回头能看在罪魁祸首已对他构不成威胁的份儿上,饶了平亲王府的其他人。
至于平亲王自己,也会把宇文皓与他说的那些‘无稽之谈’,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而等他清理门户后,他也算是有大把柄在韩征手里了,“韩厂臣这下总信得过本王了吧?”
韩征这才笑着应了他,“那臣可就等着王爷的消息了。”
平亲王回到王府后,却没有立时就行动,而是叫了自己的侧妃小妾和庶子庶女们也到平亲王妃床前侍疾,暗中授意一个侧妃,趁人不注意时,便言语刺激平亲王妃,一定要让她急怒攻心。
平亲王妃本就病得极重,又满心都为自己的儿子担心,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帮他度过眼下的困境,如何还经得起那侧妃的有意刺激?
偏又病得口不能言,连让那侧妃‘滚出去’都做不到,亦不想给本就已心急如焚的儿子雪上加霜,并没有在宇文皓去看她时露出异样来。
以致终于在初八凌晨,在受了那侧妃的又一次恶毒的言语刺激后,急怒攻心之下,吐血身亡了。
宇文皓闻讯赶到后,看到的便是自己母亲满脸痛苦,死不瞑目的惨状。
又痛又恨之下,立时要拿了当时所有在平亲王妃屋里服侍的人问话,并不肯相信那侧妃怯怯的说辞:“王妃娘娘真是被噩梦惊醒后,开始吐血,然后……,我并不敢有半点欺瞒世子爷。”
平亲王却随后赶到,把屋里服侍的人都喝退了,与宇文皓摊了牌,“本王已经去见过韩征了,他答应只要你一个人死,平亲王府其他人便都可安然无恙。所以,你别怪为父心狠手辣,为父毕竟不是你一个人的父亲,还是你所有弟弟妹妹的父亲,也不能不管阖府上下这么多人的死活。”
然后一拍手掌,便有十几个侍卫冲了进来,其中一个手里还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壶酒,一个酒杯。
平亲王一脸的云淡风轻,“你是要自己喝,还是要侍卫们喂你喝,自己选吧。”
宇文皓早已是满脸的惨白,满眼的震怒,良久才恨急反笑,“都说‘虎毒不食子’,我到今日才知道,原来父王您连畜生都不如!”
他从来就知道自己的父王不喜欢他,哪怕他是他的嫡长子,哪怕他文韬武略,是他最优秀的孩子,他一样不喜欢他。
就因为他的母妃古板刚强,不会说软话儿,不会凡事都顺着他,不得他喜欢,他便恨屋及乌,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喜欢了。
也是,他是王爷么,生来就该所有人都哄着他顺着他才是,他的妻子更该如此,毕竟是因为他,她才有了亲王妃的尊荣富贵的,她却不但不知感激,反而总是要管着他,惹他不高兴,他除非傻了,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他又不是那等寒门小户出身的男人,一辈子就只能守着一个女人过,他光有封诰的侧妃都能有四个,孺人也有十个,其他没有名分封诰的姬妾更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凭什么要守着一个总是惹他不高兴的女人过?
她不听话了,他就找听话的、乖巧懂事的女人去便是。
自然儿子也是一样,只知道维护自己不听话的娘的儿子拿来做什么,难道就他娘一个人,就能生下他不成?更别提他与生俱来的尊贵身份和无边富贵,都是来自于他这个亲爹了。
他既心里没他这个亲爹,他当亲爹的心里也犯不着有他这个儿子,反正他儿女多的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还个个儿都比他懂事乖巧贴心,换了谁,都会选后者来疼宠。
宇文皓心里这么多年来,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平亲王这个父亲,他同样没有太深的感情。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要让自己的父亲死,来保全自己,那毕竟是他的亲爹,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那般泯灭人性,畜生不如。
以己及人,他便以为自己的父亲也不会为了保全自己,就要他去死,老虎那般凶残狠毒,尚且不吃自己的幼崽,何况人乎?
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比畜生更有感情,更有人伦纲常与底线,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吗?
所以宇文皓才会在病急乱投医之下,把事情告诉了平亲王,希望平亲王能帮助他、与他一道共渡难关其实还是次要的,他主要还是心里太着急太慌乱,以致太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了。
却没想到这一倾诉,便把自己直接给倾诉上了死路。
平亲王让儿子说得脸上闪过一抹羞愧,但想到自己不止他一个孩子,他不死就得他其他孩子死,他自己也得死,便立时又硬起了心肠。
也不羞愧了,只冷冷道:“的确‘虎毒不食子’,可你的命本就是本王给的,你能有这么多年的富贵荣华,也都是本王给的,那本王如今想要收回,也是理所当然,所以你有什么可委屈生气的?你若真孝顺,就该立刻把这酒喝了,别让本王为难才是!”
顿了顿,“你若乖乖配合,本王定会将你们母子都风光大葬,反之,你一样也得死,却会死得很难看,死后也会什么哀荣都没有,你确定那是你想要的结果?还是给自己留几分最后的体面与尊严吧!”
宇文皓让他说得双眼赤红,半晌才咬牙道:“你说得对,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包括我的命,你如今想要收回去也是理所应当,我没有二话。可我母妃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连她一并害死?你的良心都给狗吃了吗?你就不怕午夜梦回时,她回来找你,向你索命吗?”
平亲王让他说得一窒,有些恼羞成怒的道:“本王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让你死后也能有个好名声。她不死,你要如何伤心过度,跟着也没了?又要如何才能落下‘至孝’的美名?何况她本来就快死了,早一日晚一日说到底有什么分明,她既活着也是受罪,早日死了,反倒是解脱。”
“你不必再说废话,想要拖延时间之类,你那些死士本王都已先控制起来了,你的心腹们如今也已是阶下囚。所以你拖延时间的结果,不外乎是让你从有尊严的死,变成没尊严的死而已,到底是吃敬酒,还是罚酒,你自己选吧,本王的耐心不多了!”
平亲王自来是不大管事,但他总是一家之主,宇文皓那些暗势力,他大体还是知道的,他手里也多少有两张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底牌,所以一旦下定了狠心,要先剪除宇文皓的羽翼,还是不难的。
宇文皓让平亲王一席话说得更恨了,说什么都是为了他,才先害死他母妃的,分明就是怕他一旦死了,他母妃为母则刚,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畜生才会索性连他母妃一并害死,一劳永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