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到张氏,想到施迁,林妈妈依然死死咬住了牙关,在黄大人问她招不招时,摇头没有招,代价便是终于打完二十大板后,她也痛得晕了过去,不省人事了。
可惜衙役们是不可能任她就这样一直晕着的,直接一桶冷水把她泼醒了,黄大人才又问道:“罪妇林氏,你现在招是不招?”
林妈妈已是气若游丝,“罪妇已经都招了,实在没有可招的了,大人就算打死罪妇,罪妇还是这句话……”
弄得围观百姓又议论起来:“都打成这样了还不招,看来真是她一人所为了?”
“呸,你知道什么,大户人家的奴婢命都捏在主子手里,她敢供出她主子么?”
“再是命捏在主子手里,都到这地步了,主子还能再左右她的生死不成?她这明显是对主子太忠心了,你们是不知道那些大户人家的忠仆能忠心到什么地步……”
“下辈子可一定要投个好胎啊,哪怕乱伦生子放火杀人后,都自有奴婢一力扛下所有罪责,不怪人人都想做人上人呢!”
黄大人只能再拍惊堂木。
可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有些审不下去了,他本来就不是个爱用刑的人,既用了刑后罪犯还是不招,便只有押后在审了。
因说道:“既然罪妇不肯招认,那便等罪妇肯招时,或是有了新的人证物证,再升堂审问吧,退堂——”
算来还是有意无意偏向了施延昌的,毕竟其实这案子已经可以审判结案了,林妈妈当然是难逃秋后问斩,但张氏与常宁伯既没有指使林妈妈,却是罪不至死,甚至他们除了身败名裂和要赔偿苦主以外,依律不会再受到其他惩罚。
黄大人却还要再审,已经算是在帮施延昌了。
但这个结果却远远没达到施延昌的预期,更绝不是他想要的,立时跪下了:“大人,求您不要被这贱婢蒙蔽了啊,她对贱人的忠心真的是您想象不到的,但没有贱人和奸夫的指使,她也断不敢那么胆大包天的防火杀人!求大人一定要给我枉死的家人们伸冤,求大人一定要为我伸冤,不然我真是死了都不能瞑目啊大人,我爹娘和兄弟一家真的死得好惨,我自己如今更是人不人鬼不鬼,大人于心何忍啊……”
说完一把扯开身上的披风,露出了里面千疮百孔,惨不忍睹的身体来,哭得更凄厉了,“大人于心何忍?”
围观百姓都惊呼起来:“天哪,这也太惨,太可怕了……”
“快让我一下,我要吐了,快让开——”
“完了完了,我肯定不知道要做多久的噩梦了,真是夭寿哦!”
“啧,光看着我就觉浑身都痛了,亲身经历的人不知道得痛成什么样儿?听说烧伤是所有痛里最痛的……”
便是张氏林妈妈与常宁伯等人也都唬得不轻,哪怕张氏林妈妈都已见过施老太爷等人烧成焦炭的尸体了,也不及施延昌这个来的视觉冲击大,都是看过一眼后,便胆战心惊的再不敢看第二眼了。
黄大人本来已经站了起来,要往后堂去了,这下也不好就走了。
施延昌这才又哭道:“大人,您押后再审,以贱婢对贱人的忠心,势必仍是今日这般说辞,又有什么分别?我和我亲人们的冤屈一样得不到真正的声张,那真正杀人害命之人,也一样得不到真正的惩罚啊!要找新的人证物证就更难了,现场都烧成那样了,其他所谓的证人,不是张氏的陪嫁便是常宁伯府的下人,身家性命都捏在贱人和奸夫手里,谁敢违逆他们的意思?自来‘重罚之下必有畏者’,大人何不再尝试一下用刑?我相信总有挨不过重刑,肯从实招来的,还求大人一试啊……”
他已知道此番是韩征的人救了他,而韩征何以会救他,他也都知道了。
若施清如与他之间好歹还有那么一二分父女情分,或者能让他见到施清如,他还能有几分把握,通过施清如借韩征之手,让张氏母子和常宁伯府上下都血债血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他与施清如之间哪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韩征也是断不可能让他见她的,他从来就没资格与堂堂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讨价还价,过去没有,如今更没有。
他还得感谢韩征还觉得他有那么一点点利用价值,肯利用他,所以让人救了他一命,否则他连眼下求顺天府尹为自己伸冤的机会都没有。
自然得抓住这唯一的机会,也必须抓住了,一击即中才成!
黄大人却仍是不欲再用刑,何况常宁伯爵位还在,他也不能对他用刑,那便只能继续打林妈妈,至多加一个张氏,算来挨打的都是女人,没道理错的男女双方一齐犯的,到头来却只打女人吧?
这等事黄大人自认是士大夫,实在做不出来。
就想着押后再审,一是看能不能再找到证据,二是今日之事一出,势必御史们会蜂拥而上,弹劾常宁伯,再加上此事背后好似还有韩厂公的意思,那常宁伯的爵位十有八九要不保。
等他没了爵位再审时,又是另一种审法儿了,——只这话黄大人不可能当堂说出来,也不可能告诉施延昌而已。
谁知道施延昌偏不依不饶,必要今日就出结果,偏他这个苦主又委实太惨了些,黄大人也不好疾言厉色。
正自与师爷使眼色,示意他圆一圆,劝一劝施延昌,就听得下面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说道:“大人,我招,我什么都招,请大人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