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德将军一听这话,心想: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国王陛下吗?
从大义上来讲,高原人的将军是必须北伐的,光复故土这种事情容不得他拒绝。但是具体到战略和战术上,这北伐绝对不可能。正如之前李奥瑞克所说的那样,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怎么打呢?
国王就拉着老将军的手促膝长谈了一宿——整整一宿!从晚上吃完饭,说到转天公鸡打鸣,给将军困得够呛。就这样国王还是不依不饶,要拉着他一起吃早饭,说是鱼人上供了一批海货,新鲜的紧,赶紧去尝尝。
要是年轻小伙子还好,但阿卡德将军七十多了,一宿不睡真熬不住,连忙说道:“陛下,您的身体价值千金,不能像我们这些粗人一样熬夜,我请求您快去歇息,若是您落了病,老臣我可就是罪孽深重了!”
没想到国王笑了,表示:“没事,我本来就失眠,一宿一宿睡不着觉的。”
你他妈搁这发展病友呢?
将军可就不奉陪了,以军队有事为借口就溜了。熬了一宿先不说,关键是国王陛下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句话,什么“高原人要光复故土啊!”什么“我们都老了,再不拼一把就没有未来了”,还有类似于“如果我们不打过去,蛮子肯定也要打过来”之类的话。
将军要是个热血上头的小年轻,或许也就信了,可他都七十了,不说人老成精,也绝对不会因为冲动就失去理智,答应这种送死的事情。
没想到第二天国王又找到了将军,说是要一起吃饭,今天有船上来的羊肉,都是西南海岛的黑山羊,活的,吃草药长大的,特别嫩还不膻。除了羊肉,还有著名的谷地白葡萄酒“苍白处子”,让将军一定要尝尝。
阿卡德将军本来不想去的,他知道去了肯定又要说北伐的事情,但他又嘴馋,毕竟羊肉这个东西在沼泽地十分稀有,而传统的高原人又偏好牛羊肉,再加上还有好酒,将军的意志就动摇了。
当天晚上他又去赴宴,结果就是肉没吃两口,又被国王拉着手促膝长谈,求着他北伐。
眼看着天色也来越晚,阿卡德将军怕今天国王陛下又要拉着他通宵,加上喝了点酒,脑子很热,他就直接说道:“陛下!北伐之事九死一生,若是您问我意见,我绝对不赞同。但老臣早已向您宣誓效忠,您若是铁了心让我去,就干脆下一道旨意好了!届时我必率军北上,若是胜了,那是全体高原人的荣耀;若是败了,我也死的光荣。”
国王一听这话也是老泪纵横,说:“阿卡德老兄啊,你当我不知道北伐是送死么?我们是君臣也是朋友,我也不想逼你!我会给你全部的粮草、军队和一切我能调动的资源……啊,我直说吧,这一仗是不得不打了。”
阿卡德问道:“陛下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国王就说:“所谓北伐,对外是假的,对内是真的。”
国王喝了一口酒,说:“我的封臣们,都不太喜欢我这个国王了,年轻的贵族们呢,想法也和我不一样了。我们的国家看起来像是一艘完整的好船,其实内部腐朽不堪,满是窟窿,外面稍微施加一些压力,甲板就会裂开。”
说到这里,国王那双疲倦、泛黄、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凶光。接着,他继续用那种昏昏欲睡的声音说道:“贾戈伯和尼古拉斯这两位爵爷啊,他们认为高原人北伐无望了,故土光复不光复的,也不重要了。他们不止一次发表过意见,与其在望北城里北望中土,不如转头望向南方,大沼泽南边还有雨林、沙滩、海岸线以及群岛。我们应该把‘望北城’变成新的边境要塞,然后继续南迁。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更加稳固的大门,蛮子来了也不怕,而且蛮子也看不上南方这点破烂地方,兴许就不会来打我们了。”
将军气到冷笑,说:“荒唐!这何止是自甘堕落,简直就是数典忘祖,土地又不是无限的,就这么一直退让,那我们最后就要变成海里的鱼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番说辞确实有许多人赞同。北伐遥遥无期,家乡越来越遥远,人们等了两百年,耐心早就消失了。”
将军沉默了。
国王说得对,即使是他这样的鹰派,最大的期望也就是“御敌于国门之外”罢了。只要能守住野狼城南边的土地,就算是胜利,至于攻打野狼城然后再北伐,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我必须让这个国家走上正确的道路。”
此时将军勉强能理解国王的意图,可是他不能接受:这太走极端了,战争不是儿戏,一旦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问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国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你要知道一件事情,你所效忠的国王,身上流淌的血,并非纯正的高原皇族。”
“这个……老臣也有所耳闻。”阿卡德将军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贪嘴这顿烤羊肉。
“若我们家是纯血的高原贵族,我的身体也不会这么孱弱。”他苦笑起来,“但也可能是因为我们家犯下了弑亲弑君的滔天大罪,所以才遭受诅咒吧。”
阿卡德将军连忙道:“陛下请您不要这么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老国王笑了起来,他低下头,眼睛里的血丝看上去格外吓人。
“弑亲、弑君、弑神!纳什布鲁特家族就是这样成为皇族的。高原人到达沼泽之后,我的祖先就杀掉了那些懦夫,杀掉了堕落的神祇,杀了自己的十三位亲人以及他们的儿女。”
“那时候,我的祖先施纳森就说:‘追随我吧,落魄的失败者们,只有我能带你们光复故土,重返高原!’。”
“从那一刻起,我们便成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