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上国的实权人物,先帝幼弟。近年来,他在朝中的势力已经渐渐压过文官的领袖吴氏一族,大有要将吴氏一族一网打尽之势。吴氏一族自然不会就此甘心大权旁落,王党与吴党之争是朝中唯一的旋律。宋海对这些朝廷争斗是不大清楚的,他只是五品游骑将军,京城,庙堂,都离他很远很远。
“大胆宋海,见了摄政王殿下,还不下跪行礼。”冯望远大声叱喝宋海,才让他在恍惚中回过神来。与其说宋海没有及时下跪行礼是有心为之,还不如说宋海被摄政王的气势镇住了。这般美貌的男子,这样威严的王侯,这身华丽的服饰,宋海平生未见过。他不觉得怀疑起仇胜离别前在大帐中与他讲的那番话,眼前这人完全不似仇胜口中阴险狡诈,专权弄柄之徒。可要知道人心隔肚皮,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世途旦复旦,唯有人心难以测量。
宋海正要行礼,只听金口玉言,“冯将军不用如此,人来了便是,不用行礼了。”
“遵王命。宋海入列吧!”冯望远回身向摄政王躬身行礼,又转头示意宋海入列站好。
“张公公,既然人都齐了,你就宣读圣旨吧!”摄政王身边正站着一个人,头发有些花白却没有胡子,一看便知是宫里的官宦。他听摄政王如此吩咐,也是躬身回话,“老奴,这便宣读。”他从身后随从中请出圣旨,缓缓展开,低声清了下嗓子,便开口高声念起。
“众将军接旨。”帐内一干文武皆下跪。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太祖高皇帝本为布衣,起微细,定海内,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固有万世基业,此天命也!传袭九帝,至缗哀二帝。
二帝亲佞臣,远贤良,久不理政,才致庙堂之上多趋炎附势之徒,江湖之中起恃强凌弱之风。当此时,民怨沸腾,七王并乱,生灵涂炭。狄人借国内混乱之机,起贼兵,屠戮百姓,侵占江北。都城破,王侯将相不复有哉。
高祖文皇帝佑赖于苍生,不忍弃国而去之,遂继大统于京口天命台,爱百姓,匡社稷,一十有三年矣!天命难测,先帝中道崩殂,天下悲兮!朕承继帝位,终日不忘先帝遗志,命护国大将军仇胜领兵北伐贼寇,此正是君臣齐心之时。然仇逆有负朕之期望,外通狄人,内联奸臣,欲谋反造乱,此死罪也。摄政谦亲王,朕之皇叔,国之柱石,早察奸佞,防范于未然之时,处置于危难之际,诛杀贼逆,镇天下,安百姓,朕甚感欣慰。
仇逆诛,天下安,然而舟不可无帆,军不可无帅,朕命云麾将军冯望远,代行大将军事,总督北伐兵马,勿负朕心。
今诏告尔等,希淮州前线众将士同心协力,早日光复故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钦此!”
圣旨一宣读完毕,帐内随即响起一阵排山倒海的“万岁”声。众将三呼万岁站起身,脸上都是阴沉,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站在队列最后面的宋海。
宋海不想仇胜尽然被朝廷就这么杀了,心中有惊更是有怒。他的脑中都是仇胜的脸,他的伯乐,他的统帅,他的恩师,他的好友,这些标签指向的那个人,已经不复存在。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身便冲出了大帐。
“混账,拦住他。”冯望远呵斥帐外的兵卒拦住宋海,但是宋海大手一扬,无视他们,径自跨马而去。
“来人,把那个反贼抓起来。”冯望远仍然不甘心让宋海就这样走了,急忙差人去追。
摄政王无声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脸上略有不悦之色,“冯将军事后处置不迟。”
昨日的已成过去,明日的还未可知,时间就是如此匆匆,不用留,也不要去留,随他吧,随他吧!
“诸位将军,皇上的旨意大家都听见了,朝廷之中有些人对在坐的都是有看法,你们可要用心放在北伐的事业上,皇上定会重重有赏。”
众将互望一眼,再次拜倒,便被打发了出去。
摄政王单独留下冯望远,却打发别的将军离开,想来是有什么机要的话与他一人说。冯望远心中自然有数,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后,凑近摄政王处,轻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仇胜的事算是解决了,这北伐军的兵权落在你手里,可要好好把握机会。”这话明显是暗示他跟进自己。
“末将定不辜负皇上和王爷的信任,不日即起兵北伐,荡平牧目国,光复故土。”冯望远心中早就乐开了花。要知道,他虽然和易亭同为仇胜的副将,可论亲疏,易亭是仇胜多年的部将;论恩情,他可能连宋海都比不上,如今这番好,自己主持前线军务,定要叫军中知道他冯望远的手段。
冯望远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并没有察觉摄政王表情的变化,不知这些言辞正是摄政王不想听得。摄政王仔细翻阅着面前案几上的《孙武兵法》,纵使冯望远在那里夸夸其谈,也没有抬头多看他一眼,心里暗叹“蠢材”。上国朝中众武将,能入摄政王眼的不过寥寥,仇胜是其中之一。
“冯将军可记得《孙武兵法·谋攻》篇啊?”摄政王仍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就这样突然问到。
“末将记得。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冯望远一口气将全篇背诵出来。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自起兵北伐,战事焦灼至此,早已成强弩之末,强行用兵无益。朝廷已经指派得力之人去牧目国和谈,你要做的事就是在和谈成功之后,班师回朝。”和谈一词出口,冯望远一时惊讶不已,如晴天霹雳,双目不自觉地睁大,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结巴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攘夷必先安内。冯将军,知否?”
摄政王静静合起双目,好似在精心养神。冯望远见此,料想摄政王不想再与他多说什么,知趣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