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阳筠从桥上缓缓走来,周纪的眼神变得格外明亮。他心中有些雀跃,却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想让旁人看出他的情绪。周纪觉得有股子力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但他偏又使不出来,这让他很是难受,想大喊出来。他甚至希望阳筠不是像这样慢慢走来,而是一路笑着朝他奔过来,甚至直接扑在他的怀里……想到这里,他又不禁觉得自己下作,隐隐有些自责。
周绎定定看着阳筠渐近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温和上扬。今天她穿了烟紫色的襦裙,料子倒是轻得很,会随风微漾,裙摆也甚宽,裙角竟也会飘起,这么远远看着像个仙子。只是不知道她今日戴了什么样的首饰,也不知道一会儿抚琴又是个什么样子。对了,那个她疼爱的妹妹是什么穿戴?周绎想着,往阳筠旁边看去,见阳筱穿的是杏色大袖襦裙,与阳筠的衣服一样会随风微漾。周绎又看了看那抹烟紫色,才缓缓收回视线,看了看一旁的兄长。
阳筠几人快走到桥中央时,阳楌抱了一声歉,小跑着过去迎她们。不知阳筠说了句什么,阳楌先是在原地怔了片刻,才又小跑着跟上。几人缓缓而来,看得出阳筠只开头说了那一句,之后就是阳楌一个人在说个不停了。
周纪仍旧盯着他们看,表情比刚刚正常了许多,只是眼神依旧亮亮的,他觉得阳筠就这样慢慢走来,其实也很好。
而周绎的视线却不免随着阳楌又移到了那座桥上,他禁不住蹙了蹙眉头,直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在亭子的几个门之间来回走了起来。
周纪回头来看了周绎一眼,见周绎在仔细端详四个透雕,也就懒得理他,转回头继续盯着阳筠,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抢在阳楌之前先开口。
虽然早在来时便听阳楌介绍过这个“听水榭”,周绎还是忍不住要亲自去查证一番,待真的看清之后,周绎不禁苦笑:若要这么附会忌讳,无论阳筠从哪座桥上走来,恐怕自己都一样会心痛吧——四个故事,竟然没一个吉利的!也不知这高阳国前几代国主都是些什么人,竟然修了这么一个景致出来。
想到这里,周绎不禁在心中骂阳曦,怎么偏挑了这么个破地方。
兄弟两人正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阳楌几人已进了亭子。虽然昨日见过,阳楌还是规规矩矩地又介绍了一番,然后对阳筠苦笑道:
“我是实在无法了。二位公子远道而来,想必十分疲累,没有说头一天到了,第二天我又带人家去骑马打猎的道理。可要说弹琴,我却是一窍不通的,只得劳烦姐姐帮忙待客,我也跟着涨涨见识。”
这哪里是对阳筠说话,分明是给众人台阶下。阳筠微笑不语,拉着妹妹与周氏兄弟见了礼,看了看东南角避风处地上铺着的大红色地毡与置于毡上的梨木镌花琴桌,便踱了几步到南边门口,从亭子里往湖面上望去,说道:“谁选的好地方?”
众人循着阳筠的声音望出去,只看见澄清的湖水微微泛绿,西、南两向的湖边伏着大片的荷叶,其中缀着星星点点的浅粉色,都是新发的荷花花苞。因不到季节,花苞数量不多,也都还未绽放,夹在大片的绿色中,让人怜惜之情更盛。
抱琴的侍女把琴递给印儿,印儿小心接过,将琴放在琴桌上,又有侍女拿上两个大红团花软垫放在地毡上。
印儿张罗的时候,阳筠与阳楌商议着拿几根钓竿,再取个炭炉,提了水就在这里烹茶。
“多亏有姐姐,不然我们口渴时才想得到要茶要水。”阳楌笑道。
阳筠淡淡看了阳楌一会儿,但笑不语,看得阳楌心里发毛,偏他没法相问。
“再有些其他的什么,你也不用太操心,交给你殿中的女官就好了。”阳筠说完,又看着阳楌笑了半晌,不等他说话,扭头吩咐印儿拿香炉香具。阳筱一直跟着姐姐,仍是有点发愣的样子,不知是想事情,还是真的认真在听。
“‘伯牙焚香抚琴’,这倒雅致。我们平日里只是读书用香,抚琴时倒很少用。”周纪笑道。
阳筠闻言抬头,看了看周纪,又看了一眼周绎,微笑道:
“我这学的却是诸葛孔明。”
说话间已有端着香炉的侍女上前,印儿取过香炉放在琴旁。阳筠亲自过去,跪坐在毡上,揭起香炉盖子,静静地打灰、埋炭。阳筱嬉笑着告了罪,直接坐在一个软垫上,看着姐姐熏香。
周纪心中不解,却不好相问。“空城计”的典故他是知道的,可阳筠学这个来做什么?莫非是暗示他,她原本无意联姻?又或者,阳筠是说她徒有个大王主的虚名,实际对两国结盟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