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知道许清婉这样说便是告诉众人,她的首饰有逾矩之处。明着夸赞自己,其实却暗中讥讽,而且又点出了这翡翠的贵重之处,更是让夜晚被众人敌视。
说实话,这样的东西夜晚还真的瞧不上眼,活了两辈子的人,上辈子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
夜晚浅浅一笑,似是随意地说道:“哦,原来还有这样的贵重之处,我竟真是不晓得。皇上扔了一箱子过去,我就瞅着这一支还顺眼些,顺手拿了出来。若是许妹妹喜欢,回头做姐姐的送你两支,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说实话,世家之女这样的翡翠还真是不觉得稀奇,平常也是常见的,但是许清婉出身并不高,平日难见,自然当做是好东西了。
本来是想讽刺夜晚一番,没想到夜晚这话说得就好像是大街上的烂白菜一样,许清婉的神色便有些难看,挤出一丝笑容,道:“嫔妾位份低微,自然不像容华姐姐见多识广。这样的东西皇上一赏便是一箱,这宫中也就只有姐姐有这个荣幸。”
这话里当真是连惠妃,夏吟月,丁昭仪都给稍带进去了,早就知道这个不是个省油的灯,没想到这般扎手。 夏日本就是一个令人焦躁的季节,夜晚这个时候却得要压制着自己的怒火。若是应了这话,实在是太自大了些,便会将惠妃等人都给得罪了。可是若是不应自己这个宠妃那也真是太没胆了些。
应与不应,实是两难。
许清婉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夜晚出了这样的难题,的确是比杜鹃心思聪慧,机智机警多了。
宜和宫的正殿四角皆摆着冰盆,十分的凉爽,不会令人觉得暑热。夜晚轻轻抬眸看着许清婉,嘴角勾起一个轻轻的笑容,“他日许妹妹得到皇上恩宠,自然也会有这个荣幸。”
夜晚没有正面回答,却是剑走偏锋把话题转向了许清婉。这样一转,下不来台的便是换成了她,谁不知道那天许清婉跟夜晚两人的献艺,已经成为她最大的笑话,东施效颦几个字几乎已经成了她的标志。
许清婉面色微青,万没想到夜晚的口舌这样的厉害,居然这样还能从自己的话中脱身出去,转过头又将自己给绕了进来。难怪甘夫人对雪容华如此的忌惮,此时此刻,许清婉似乎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么样的敌人。
心神一凛,许清婉强忍着周围不断传来的嗤笑声,兀自镇定的说道:“借姐姐吉言,妹妹感激不尽。”
夜晚淡笑,眼睛在许清婉的身上扫了好一会儿,这这是个忍辱负重的主儿,好一会才说道:“什么吉言不吉言,这事情还要靠妹妹自己努力,我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夜晚说完不再搭理许清婉,转头跟阮明玉低声说起话来。
杜鹃看着许清婉,眼中带着讥笑,压低声嘲弄道:“怎样?见识到厉害了吧?早就说过你这样的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早在永巷的时候,人家就是个青云直上的,哪里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比的。”
许清婉似是未听到杜鹃的嘲讽,只是淡淡的说道:“杜姐姐有本事,出身又高贵,怎地也没把人比下去?听说杜姐姐一口好嗓子,偏偏那晚上没有唱歌反而跳起了舞,真是可惜。”
杜鹃闻言愤愤不语,甘夫人让她跳舞她能反抗么?
许清婉没有再说话,依旧眉眼温和的坐在那里,似乎方才跟夜晚唇枪舌剑的并不是她。
“诸位妹妹来得真早,昨儿晚上玉娇公主闹了大半夜,今儿便起晚了些。”夏吟月笑眯眯的走了出来,对着大家说道。
众人起来行礼,夏吟月免了礼让众人坐下,眼睛这才落在夜晚的身上,瞳孔微缩,瞳距在她的身上盯了几息的功夫,面上的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神态,“雪妹妹今儿个怎么过来了?皇上心疼妹妹体弱,特意免了你的请安,你可是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夏吟月笑眯眯的说这话,言语中关怀备至,倒真是一副情真意切姐妹情深。特意免了你的请安,这句话被人听着好像是夜晚不懂礼数一样,怎么看着夜晚也不像是身体虚弱的模样。
夜晚哪里听不出夜晚话里的机锋,夜晚随意的弹弹手指,赤金打造的护甲嵌着宝石闪闪生辉,这么一弹,发出十分清脆的声音。
夜晚半垂着头,面上的笑容并未凝固,已经柔和轻缓,开口说道:“多谢夫人好意关怀,夜晚的身体已经好的多了,只是夜晚记得嫔妃每日请安的规矩是要对着中宫皇后娘娘才可使得。夫人如今不过是从一品,距离后位还有两阶之遥,****来请安这般殷勤,倒是显得夫人对后位拥有觊觎之心。夜晚进宫以来便听闻夫人淑德贤良,宽厚待人,跟先皇后又是姐妹情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所以为了夫人的声誉,夜晚是万万不敢跟朝拜皇后娘娘一样****来请安的。若是因夜晚之故让众人,让朝臣以为夫人觊觎后位,真是夜晚的罪过了。”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微风吹过,金色的帘幕随风飞舞,本是极美的风景,此时却令人有些难以言喻的憋闷。
夜晚的话,不仅戳痛了甘夫人的肺管子,更是令在座的人坐立不安,犹如针扎一般。
这样的寂静倒真是有一种风雨雨来的呼声,夜晚这一句话不管怎么接都有些不讨好。应或者不应都会有尴尬之容,又或者说夜晚针对夏吟月故意设下的一个语言陷阱。如果因为夜晚这一番说辞,夏吟月便不让众人****来请安以避讳觊觎后位,无疑从气势上就被夜晚压倒了,这比要了夏吟月的命还要难受。
如果夏吟月不满夜晚的说辞加以斥责,便是对后位有觊觎之心,更会落了众人的口柄。夜晚重生后从自认为是一个良善之人,尤其是面对着夏吟月的时候更是要竭尽全力的让她难受,让她碰壁,让她如坐针毡毫不安稳。只有如此,夜晚心里的恨才能舒缓一些,只是这些还不够,夏吟月害了她的性命,杀了她的孩子,她一定会让她付出百倍的代价,以平心头怒火。
夏吟月眼睛落在夜晚身上,脸上的笑容几乎都要挂不住了,心中思索着应对之策,只是一时间她自己却不好为自己说话。于是眼眸一转,在杜鹃跟许清婉的身上滑过。
杜鹃接到夏吟月的指示,便立刻说道:“雪容华这话可真是有些不妥当,先皇后故去多年,后宫一直是甘夫人辛苦操持,主持后宫事务亲力亲为,因此也得到后宫主位姐妹的爱戴,这才自主来给夫人请安。更何况夫认为皇上诞下了唯一的子嗣,更是功不可没,这后宫之中,难道还有人比夫人更令人尊敬的吗?怕是雪容华自己对后位有觊觎之心,这才故意拿着别人说嘴,当真是心机深沉,令人不齿。虽然雪容华备受皇上宠爱,可是要想问鼎后位也得看看雪容华自己有没有那个命,这后位难道是谁都能登的上去的吗?就凭雪容华的出身只怕也是一件难事。”
夜晚掩嘴吃吃一笑,那清脆的笑声就像是午后挂在窗口的风铃,风吹摇摆发出的清脆声响,悦耳动听,心旷神怡。
众人皆不明白这个时候夜晚怎么还笑得出来,杜鹃这话可真是丝毫没给夜晚留言面,但凡是个有气性的都无法笑得出来。
夜晚无视众人打量的目光,安稳如山的坐在那里,眼睛带着浓浓笑意只管盯着杜鹃说道:“杜贵人这话说的真是好极了,夜晚出身不过中等武将之家,若是这般的身世在杜贵人的眼中都是不值得一提的,那么甘夫人在杜贵人的眼中又是怎样的呢?据我所知,甘夫人出身不过是流民,当初沦落街头腹中无食差点饿死,亏得先皇后心慈仁善救了甘夫人一命。一直觉得杜贵人对甘夫人恭敬有加,原来心里竟是如此的想法,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儿个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杜鹃一时失言,只想着拿着出身的事情攻击夜晚,却浑然忘记了甘夫人的出身更是不值一提,顿时脸涨得通红,噗通一身跪下,看着甘夫人急忙解释道:“夫人赎罪,夫人赎罪,嫔妾真的没有这般意思,全是雪容华自己臆测,嫔妾对夫人一直尊敬无比,绝对不敢有此等心态。”
夏吟月只气的差点气都喘不上来,她这辈子最恨别人提及她的出身,没想到居然被人当众言及,还如此侮辱,当下一张脸黑如锅底,阴沉着不肯出声,就那样看着杜鹃。
杜鹃这个时候真是后悔死了,心里越发的恨极了夜晚,若不是她,若不是她自己何须如此狼狈。当着众人的面还要这般的伏低做小,给人跪地请罪。
许清婉此时盈盈站起,上前一步,柔声说道:“夫人当然不会生杜姐姐的气,出身一事乃是上天决定,又不是夫人自己能做主的。夫人出身虽低,但是这么多年来得宠于圣上,施惠与宫人,还为陛下诞下玉娇公主,绵延子嗣,出身低微却能身居高位,由此更能看出皇上对夫人的拳拳之心,又岂是别人一朝一夕能相比的。嫔妾敬奉夫人,****请安,不过是心中所愿而已。”
果然是锋利的口舌,难怪夏吟月挑中作为帮手,夜晚即使是对许清婉并无善意,此时也对这番话很是赞赏。寥寥数语,既将皇上跟甘夫人的情谊告知于众,还趁机表达了自己对夏吟月的衷心。杜鹃与其相比,当真是天地云泥之别。
夏吟月的神色顿时缓和了许多,看着许清婉柔和一笑,然后对着杜鹃说道:“杜妹妹快起来,你我同为后宫姐妹,何须如此谨慎。”
杜鹃这才松了口气,心里也有些懊恼,这个许清婉果然是见缝插针的对着甘夫人拍马屁。心里虽然不悦,不过面对着共同的敌人,她还是侧头看着夜晚讥讽道:“夫人心胸宽阔,可不像某些人,故意曲解别人的心意,行那挑拨离间的龌龊之事,真是上不得台面之举,令人鄙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