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看到的?”男人问。
西蒙想了想,一边喝汤一边说:“垃圾桶旁边?还是树上?记不清……”
说到这里的时候,西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黑色的猫了,包括——自己家的小黑。
于是西蒙只能够叹气:“记不清了,谁会记得这种小事啊?”
男人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还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老板用油腻腻的手端了一大碗肥肠粉丢到了男人的面前。
于是男人就开始埋头吃东西。
西蒙说:“你是还在上学?最近有cos比赛吗?”
男人抬起头,嘴巴里正塞了一截肥肠,他含混的啊了一声,又点点头,继续吃东西。
西蒙吃完了,就起身结账,给了老板十块钱就走了。
只剩下那个男人坐在原地吃粉。
“奇怪了……”男人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我感到它明明就在附近,怎么……找不到呢?”
吃肥肠粉不认真的男人吞粉的时候不注意,被辣椒呛了一下,不停的咳嗽,一边咳嗽还一边低声骂:“卧槽……好辣……这都是什么鬼东西,我一千年没吃过人世间的东西了,居然有这么辣的食物……”
西蒙回到诊所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刚刚跟自己同桌吃肥肠粉的那个奇怪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只是认真的翻着自己的学习笔记——他在网上报了个微课,昨天晚上才听了一耳朵“自体性-欲”“肛-欲-自-淫”,这会儿趁着空隙消化一下。
很快,海先生就再一次出现在西蒙的诊疗室。
这次的海先生和前些天西蒙看到的有很大的不一样,他的气质变得沉稳了很多,身上的西服依旧熨烫的平整,双眸深邃,眉宇之间已经没有了那种幼稚之气。
也是,每一个在成年后还显得很幼稚的人,其实就在说:我不愿长大,我想永远呆在父母身边做一个孩子。
海先生如今已经想起来了自己的父亲,已经再次认清了那个人,同时也再一次认识了自己——自己是已经是一条成年的,强壮的人鱼了。
幼稚对他来说,早已是过去的往事,是他应该跨越的生命了。
“上周过的怎么样?”西蒙拿起自己的记录本,按照惯例问。
海先生没有回答这句话,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猜?”
西蒙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上周海先生说了些什么。这真的不能怪心理医生,上星期西蒙碰到了三四个比海先生的故事还要过分的病人,或许对病人来说,他的故事就是他的一生。但对于心理医生来说,病人的一生,只是他成百上千的案例中的一个。
“猜不到。”西蒙老实说。
海先生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但这种失望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就说出了自己上周的生活。
“我觉得世界有些灰暗,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生活的目标。觉得一切都没意思,懒洋洋额什么都不想干。”
病人的问题已经丢了出来,心理医生赶紧进入工作状态。
“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呵!为什么啊……”海先生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叹息。
是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这上千年的愤怒,委屈,仇恨,在记忆被再次激起的那一瞬间,情感沸腾的那一刻,同时也明白了——这些东西,都没有了对象。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情,不是我受到了欺凌,遭遇了不公,被侮辱被囚禁,被剥夺了最后的尊严,被最爱的人背叛。
最悲哀的事情是——这他妈都已经发生了,始作俑者已经死了好几百年,可给我的伤害却依旧存在。
“知道吗?我回去后,痛哭了整整三天三夜……”海先生的语气平淡,仿佛讲述的不是自己的故事。
阿海回去后,将海底的雕塑推到,将所有的玫瑰花全部拔出,甚至约了那个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王子吃饭。
可是当他再次回到深深的海底的时候,他觉得内心中空荡荡的,汪洋的大海能够填满地球上最深的沟壑,但却填不满他心中那一块小小的空缺。
他蔚蓝的双眼透过海底的黑暗看向远处,远处却依旧是一片黑暗,那些游过的发光的小鱼,不过是一些冰冷的萤火,温暖不了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