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最挤的火车,莫过于网上流传的印度火车,人跟火车集体开挂,车厢里面灌人罐头,车顶和侧面到处挂人,所谓挂票。
无解的是,他们表情平静而凝重,无丝毫抱怨,个个带着圣雄甘地的印度人气质。印度人的高风亮节和忍耐力让我十分钦佩。耿浩说因为印度人把牛当成了崇拜对象,牛天生劳累的命,这个民族跟牛一样,累!
我想再挤还能挤成哪样,总比印度火车强吧。可我们拎着大包小包来到站台上时我发现预判有误。因为我们的火车无挂票,顶和侧面不能挂人,大家只能拼命地往车门里挤。我想我们才他妈的是牛的命。
每个人都拿命去拼,根本顾不脸面和脏臭。有的被挤得大喊“我的耳朵”,好像耳朵真被挤掉了。
这是一列开往家乡的“诺亚方舟”,挤不上去的似乎都得在北京被最后的洪水“灭绝”,孤独地死去。年关对于中国人来说,不仅是家人团聚的契机,还包含着朝圣的文化情感,正如印度人对牛的情感。
既然是去朝圣,别人拼命挤,我们自然也要拼了命地往上挤。鞋子挤掉算入门级,还有一老乡假牙被挤掉了,噘着嘴高喊“别踩我的假牙啊”。那时真牙都快被挤没了,谁还顾及你的假牙。
由于梅哥是女生,我们仨在后面推着她往前挤。可是人推人人挤人,梅哥力气又小,被一个一脸凶相的妇女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一看那妇女,长得像亚洲农村版的金·卡戴珊的大妈,还没好气地瞟了一眼梅哥。
尹德基立即扶起她,把她扶到人群外面,以免被踩踏。
我跟耿浩环顾四周,最后相视一笑。我们同时发现了一个不用挤的“后门”——车窗。我们托着梅哥往窗户上爬,然后尹德基、耿浩和我一一从火车的窗户爬了进去。这时,别人也发现了这个“后门”,纷纷来爬窗户。
有点像在演电影《鹿鼎记之神龙教》,周星驰饰演的韦小宝护送邱淑贞饰演的建宁公主出嫁那段,路上遇见反贼一群人全被打进轿子里去,这火车挤得跟那娇子有得一拼。
古代,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现在,富者飞机头等舱,贫者超级慢车站票。火车启动后,有几个小姑娘没挤上来,眼睁睁地目送我们远去,欲哭无泪。我们真有搭上“诺亚方舟”成功逃生的兴奋感。
车厢里空气混浊,大家刚挤上来没歇过气儿,在逼仄的空间里立着动弹不得,深感还不如印度人的挂票。
这时,尹德基苦中作乐,用《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调调深情地唱起来:
我们是勇敢的铁胆火车侠,
爱火车,爱站票,
鲜艳的火车票揣在了内裤荷包。
不怕困难,不怕拥挤,
顽强学习,坚决斗争,
向着胜利,勇敢前进,
向着胜利,勇敢前进,前进!
那声音跟驴叫没区别。原来镇上的猪场杀驴,常常传出这撕心裂肺的嘶叫,让人魂飞魄散。想不到周围的人鼓掌叫“好”,喊再来一个。
尹德基自信爆棚,真还想来一个,耿浩立马把他的嘴捂住了,说:“求你不要再**我的耳朵了,行吗?”
火车启动,慢悠悠像裹脚老太婆一样往前移动,可我们的心随之腾飞起来,如骑弹飞行。
乘客安顿好后,空间稍微松动了一点,找了个敞亮的地儿席地而坐。
这敞亮的地儿在火车连接处,不时挤过提着编织袋的农民工朋友,都精准地从我们的脚背上踩过去。
有的拖儿带女,有的被儿女拖着,嗷嗷待哺的幼儿和耄耋老人来挤这车,是几生修来的罪。这列车,是活生生的中国底层人民的大写真。
不一会儿卖啤酒饮料花生豆腐干的乘务员推着那辆牛逼哄哄的开路车过关斩将,“诶,老乡的屁股挪一挪”,“前面那个师兄,腿移一下呢”,“大姐,娃儿的脑壳收一哈嘛”,惊讶这一路堵得跟北京三环似的她怎么就毫发无损地过来了。
之后很多年我总有个定式思维,春运火车上最牛的人从来不是我们这些另辟蹊径拼死挤窗户的挤客,而是卖啤酒饮料的大妈。
在中国人民的战斗力排行榜中,她们是紧随城管之后排在第二名的大杀器,以后打仗的开路先锋一定得在列车员里面招。
婴儿的哭声、聊天声、呼噜声、汗味儿、酒味儿、烟味儿,混杂在一起。还有方便面的气味,我记得方便面没那么恶心的,为什么在火车上闻着想干呕。
带孩子的妈妈实在挤不到厕所,便拿出口袋让儿子就地解决。这小屁孩不知道吃了什么好东西,拉出来的疙瘩翔臭不可闻,一边拉还一边问他妈:”妈妈,我的屎香不香?”
天底下没有嫌弃孩子的娘亲,妈妈拼命点头:“我儿拉的屎比香馍馍还要香。”
旁边一大娘火车开动那刻便叫唤说晕车撑不住了,加上小孩的臭屎一催化,“哇”地一声胃里的秽物吐了一地,白的黄的绿的黑色溅得到处都是。
无法理解的是没人对她的呕吐物在意,吃零食的,吃泡面的,玩扑克的,玩手机的,吹牛逼的,若无其事地自顾自地玩。
一阵阵腥味和酸臭味扑鼻而来,梅哥这女孩子抗打击能力低,捂着嘴干呕,也差点吐了。
尹德基忙递给她矿泉水,她接过喝了一点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上个厕所更费劲,千山万水爬到厕所,还要等十年才轮到自己,估计要等到自己屎尿都落在裤子里变化石了。
强夹着胯苦憋良久,水火逼宫,终于轮到自己了,进去一看,马桶水力不济,各种清货干货都留在里面,一坨一坨一滩一滩躺着,撒尿一淋,那鲜活的味道爽到爆。
憋气吧,尹德基说自己实在憋不住了,猛吸了一口,差点把昨晚上吃的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