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至此,凤瑶眉头一皱,面色也跟着变了几许。
待沉默片刻,她指尖微动,下意识的反手捏了捏他的指头。
他微微转眸,深邃无波的瞳孔朝她落来。
她眉头越发而皱,抿了抿唇,待沉默片刻后,终是低沉沉的道:“而今丢了凤冠,自是我之过。”
说着,强行按捺心绪,努力的放低姿态,“颜墨白,对不起。”
这话蓦的脱口而出,一时之中,心底郁积着的所有情绪似如宣泄了一般,有些释然,更也有些诧然。
与颜墨白相处了这么久,无论是明争暗斗,还是互相逐渐包容,但如今此际,却是她第一次对他言道对不起。
只是如今想来,莫名之中,她却觉这句对不起来得太迟太迟了,只因,往昔误会得太深,抵触得太过,曾也在不知实情下对他随意的出口鄙夷与污蔑,而今想来,往日的那些种种之为,终是欠了考量,也对颜墨白失了公平。
她心神幽远,浑身依旧僵然,却也不愿去多观颜墨白的反应,她那双沉寂幽远的瞳孔,便略微发紧的再度落到了面前的红梅上,出神的观望着。
则是不久,颜墨白突然拉了拉她的手,牵着她缓步朝院子远处行去,待得二人走了片刻后,他终是薄唇一启,平缓的语气,也抑制不住的夹杂了几许释然与宽慰,“长公主不曾对不起微臣。但若长公主终是心有歉疚的话,便望长公主日后,多加理解微臣才是。就亦如,倘若微臣终是变成了屠杀诸国的刽子手,亦或是成了杀人如麻的恶魔,便也望长公主能相信,微臣便是可杀尽世人,也不会,动你分好。初心不变,微臣心中,终是有一阙柔软,是为长公主……而留。”
这话一落,自然而然的扭头过来,朝凤瑶微微一笑,随即便也自然而然的回头过去,继续牵着凤瑶缓步往前。
两人一前一后的行着,足下仍旧在雪地里踩得沙沙作响,凤瑶满目幽远,纵是强行在按捺心绪,奈何颜墨白这话蓦的入耳耳里,顷刻之际,竟再度在她心里掀起了万丈波澜。
这颜墨白啊,历来擅长暧然之言,便是往日,也曾在她面前多番言道出暧昧之语,只是以前,她全数将他的那些话当作了调侃,但如今此际,颜墨白那些话,层层入耳,终是让她难以无动于衷,更也难以将他的话全数当作调侃之语。
又或许,心境变了,明白过来的事太多太多了,从而,整个人也变得通明,便得理解了,是以,颜墨白这话再入得耳里,给她的感觉,便再无半点的调侃,反倒是厚重得令她心口发紧发沉,甚至,还有几率抑制不住的发痛。
瞬时,也不知是否是因周遭冷风太过,眼睛也蓦的酸涩,强行抬眸之间,又见颜墨白那身袄子上,不知何时竟又稍稍浸出了几许赤红的血迹。
她瞳孔一缩,强忍心绪,反手将他拉停。
待得他下意识止步,回头望她之际,她目光上抬,蓦的触及到了他的面容,只见他似如冻着了一般,面色越发苍白,连带薄唇都略微发紫干裂。
“风大,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所有的心绪层层交织起伏,却待嗓音脱口之际,却仅是言道出了这几个不痛不痒的字。
颜墨白似是浑然不觉伤口浸血,苍白面上的笑容依旧温润如旧,“长公主可是觉得冷了?”
凤瑶摇摇头。
“既是长公主不冷,那微臣也是不冷。此番在院子内呆着也是百无聊赖,不如外出走走,散散心,也是极好。”他继续道。
凤瑶强忍心绪,低沉而道:“不必了。摄政王后背伤口已再度浸血,此番还是先回去再敷些伤药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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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颜墨白落在他面上的瞳色蓦的变了几许,未出声。
凤瑶静立在原地,不再言话,兀自等候。
待得周遭气氛沉寂半晌,冷风无端加盛之际,颜墨白才转身过来,深眼凝她,随即薄唇一启,终是开口,“能得长公主担忧,微臣自当承情。只是在这之前,微臣要问,长公主是在担忧微臣,还是在心疼微臣?”
担忧,还是心疼?
这几字,猝不及防的入耳,再抑制不住的层层入心。
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怔,愕然复杂的凝他,不说话。
待得半晌,颜墨白叹息一声,“该说的,微臣已对长公主说过,该表露的心意,微臣也早已表露。人活在世,除了使命,更还要圆满心意才是,这点,连微臣都努力的去做了,去圆满自己的内心了,也望长公主,放下所有的顾虑,也如微臣一样,努力的,顺从自己内心,去疯狂一回。你我之间,早无隔阂,长公主迟迟不愿彻底敞开心扉,是因微臣做得还不够好,还是,想在支离破碎的心全然修复后才接纳微臣?只是,微臣也有意等,等长公主心甘情愿彻底接纳微臣的那天,但微臣,终也是担忧,担忧使命加身,天下角逐,从而,也不知微臣是否能真正活到天下大定的那天。”
凤瑶目光震颤,面色也骤然而变,复杂缠绕。
颜墨白深眼凝她,嗓音一垂,继续道:“凤瑶,我们除却隔阂,好生在一起如何?”
凤瑶满目起伏,浑身发紧,思绪乱成一团,全然不得理清。
颜墨白静静观她,不再言话,也不再动作。
待得二人再度缄默许久许久,凤瑶终是合了眸,稍稍上前,颜墨白瞳孔也骤然起伏不稳,满面紧然,却是片刻,凤瑶终是缓缓入了他的怀,低哑厚重而道:“我姑苏凤瑶,早已满心破碎,狰狞不堪,那些所谓的情义,我再不敢碰,更也不愿去碰。但我不曾料到,普天之下,竟还能有人,让我心紧如此,甚至震撼如此。也许本该如你所言,如今虽使命重重,但也终该为自己活一遭才是,我满心压抑,本要绝情,只奈何,心口纠症难耐,终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既是如此,那我便放下顾虑与纠结便是,也还是那话,只要天下大定,四方而安,倘若那时你我还有命在,自当云游天下,再不问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