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思绪翻转凌乱,无心多言,待得片刻后,凤瑶垂眸一启,再度嘶哑出声:“夜色已是不早,想来国师与皇上已是准备好了,如此,便开始启程回京了。”
说完,分毫不待国师反应,凤瑶已极为淡定的转身,朝不远处的另外一道步辇行去。
夜色沉寂,厚重压抑,周遭迎来的风,也莫名的有些凉薄。
凤瑶脊背挺得笔直,步伐极其平稳,待终于抵达不远处的步辇旁时,便见那满身素袍的许儒亦,正立在步辇一旁。
“长公主。”待得凤瑶的目光落在他面上之际,他恰到好处的垂眸,恭敬平缓的朝她行了一礼。
凤瑶神色微动,凝他两眼,并不言话,待得正要自行登上步辇之际,不料这时,许儒亦突然低声而道:“此番微臣奉命前来接皇上与国师回京,却让皇上失踪于深山之中,身陷险境,更让长公主忧思成疾,不顾安危的连夜出城寻找。这一切,皆是微臣考虑不周,行事不妥,望长公主降罪。”
冗长的一席话,语气执意决绝,然而那脱口的嗓音,却是嘶哑不堪,再无往日的醇厚温润。
凤瑶瞳孔抑制不住的缩了半许,本要上车的动作也顺势顿住。
这时,身旁突然有衣袂簌簌声响起,待得她下意识的回头一望,便见火光摇曳里,许儒亦竟已极为缓慢恭敬的跪了下来。
他正垂着头,浓密的睫毛掩盖住了他满目的情绪,只是如此乍然朝他观望间,却绝他恭敬有礼,却又莫名单薄,便是他那头历来一丝不苟束着的墨发,此际也破天荒的显得有些凌乱。
想来,此番自家幼帝失踪,这许儒亦,定也是受了累的。
凤瑶静静望他,心底了然至极,待得片刻后,她才强行按捺心绪,低沉嘶哑而道:“皇上失踪之事,与皇傅并无关系,皇傅无需自责。起来吧。”
这话一落,许儒亦并无动作,依旧静静的跪在一旁,嘶哑厚重的出了声,“是微臣未能在皇上面前解释长公主下嫁之举,使皇上明白长公主下嫁的苦心,反倒使得皇上误会长公主,大怒而离。是以,如今虽是寻着了皇上,虽不曾闹出不可收拾的局面,但微臣仍是言行有失,办事不力。微臣自知有罪,不敢求长公主原谅,只愿,卸下皇傅一职,望长公主,成全。”
卸下皇傅一职……
这许儒亦,竟是想辞官?
他这话骤然入耳,凤瑶心底也猝不及防的惊了半许。
这许儒亦乃她一手提拔起来,且满朝之中,她独独信任于他,而今这令她极为看重的臣子,竟主动开口离职,此番突然之间听到这话,心底无疑是震撼不平。
这许儒亦啊,怎敢如此胆大,怎敢对这皇傅之职,说卸便卸!
思绪翻腾,刹那之间,凤瑶脸色阴沉至极。
她目光狠狠的落在许儒亦身上,嘶哑凛冽的问:“你可是受够了朝事纷争,是以疲于为朝廷奔命,从而想离开朝堂了?”
许儒亦眉头一蹙,静静垂头,却是并未言话。
凤瑶瞳孔越发阴沉,疼痛的嗓子越发用力,“你且莫要忘了,你入朝为官,是你主动求本宫的!是你心甘情愿入朝为官,本宫并未逼你分毫!而今倒好,本宫不顾众议执意提拔你为大旭皇傅,让你位高人臣,甚至此番幼帝失踪之事,本宫都无意责怪于你!本宫待你如此不薄,而今,你就是这样回馈本宫的?”
话刚到这儿,怒意浓烈,连带脸颊都因恼怒而略微发红。
大抵是不曾料到凤瑶会这般怒,许儒亦蓦的抬眸,一双深邃无奈的瞳孔朝凤瑶望来,恭敬嘶哑的道:“微臣,仅是这次弄丢了皇上,自知罪孽深重,愧对长公主看重,是以羞愧难当,不敢再在长公主身边效力。”
说着,嗓音微沉,语气幽远而又认真,“皇上对长公主何其重要,微臣历来都看在眼里。但如今这次,微臣害皇上陷于危难,差点犯下弥天大罪,微臣自责难耐,愧对长公主,是以才有辞官之意。望长公主明鉴,微臣对长公主与大旭,并无私心,更也对朝堂纷争并未觉得烦腻,微臣,微臣只是此番害得长公主也如此着急出城,夜奔而来,是以,自责浓然,不知该如何面对长公主而已。”
低沉嘶哑的嗓音,认真十足,却也厚重十足。
那话语中的在意与自责,担忧与愧疚,也浓烈得不成样子。
凤瑶心底的怒意终归被浇灭了几许,却是并未立即言话。
待兀自默了片刻后,才强行按捺心绪,嘶哑平缓的出声道:“本宫已是说过,此番皇上失踪之事,与皇傅无关,皇傅不必自责。倘若皇傅因此事而提出辞官,本宫并不会答应。但若是,皇傅因其它之事要辞官,便望皇傅,自行写好辞呈递入御书房,本宫酌情考虑之后,批准也无妨。”
许儒亦忙道:“只要长公主不因皇上失踪之事而恨微臣,甚至不愿见得微臣,如此,微臣便是赴汤蹈火,也为长公主与大旭效力与守候,定无辞官之意。”
这话一出,似也不愿就此多言,仅是嗓音稍稍一挑,话锋一转,继续道:“长公主且入步辇吧,时辰已是不早,此番,该下山了。”
嘶哑的嗓音,恭敬十足,却又像是刻意的想彻底推开先前的话题一般,语气之中,也无端的微微发紧。
思绪翻转,瞳色也厚重深沉,凤瑶静静的凝他几眼,也未多言,待得片刻后,她便缓缓回眸过来,一言不发的上了步辇。
沉寂幽谧的气氛里,王能刚毅无波的出声道:“出发。”
这话一落,周遭铠甲之声纷繁而起,却也仅是片刻,凤瑶坐下的步辇,便被缓缓的抬了起来。
一路下山,山道并不宽敞,蜿蜒曲折,中途,步辇颠簸摇晃,着实不太稳当。
凤瑶眉头一皱,终归是自行下了步辇,不料刚在地上站定,便见国师那老头儿不知何时已下了步辇,正随幼帝的步辇缓步而行,而那满身素袍的许儒亦,则也亦步亦趋的跟在幼帝的步辇旁,时刻观望守护。
一时,凤瑶神色也逐渐幽远几许,待得片刻,思绪回笼,她转眸朝队伍前后打量了几眼,随即,眉头也稍稍一蹙,目光则朝跟在身边的王能落来,嘶哑而道:“摄政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