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诺跌跌撞撞地起身,追逐着那一点在眼前不住晃动的灯火,几番挣扎后,他终于撞进了灯火中。明亮的房里充斥着血水与汗水的气息,温暖的光芒几乎洒满了所有角落,然而感觉起来却比外面更冷上几分。
看见鱼诺进来,美洲豹露出冷冽的笑容,兴奋地踢了一脚躺在他脚下的女人。那浑身遍布血水的女人竟然动了,她用干瘦有力的手臂支撑着自己,慢慢脱离地面的庇护,竭尽全力似乎要将自己拧碎一般。美洲豹瞥了女人一眼,脸上浮起一丝厌恶,竟用一只手推开了正挣扎的她,径直走到鱼诺面前。鱼诺看到了女人的脸,是火炬。她倒在地上,脸上还残留着异样的倔强,恐怕正是这倔强惹怒了美洲豹。
“我看到你眼里的冷漠和精明,小子。”美洲豹伸手将鱼诺拖入房间,甩在墙上。看着全身都在抽搐的鱼诺,美洲豹眼里流露出狂热,“所以你明白眼前的情况吧,来,做出你的选择!”
鱼诺无声地打量着美洲豹,他看到一股狂热在那具从无数争斗中活下来的躯壳中涌动,除此空无一物。而后他转向火炬,她则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若无睹。她的双眼在现实中找不到焦点,鱼诺猜火炬也许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不过绝非与他看到的相同。血从她的鼻子里滴落,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回响,那是她的未来与鱼诺的未来在现在的交点。
她是否在未来诘问鱼诺的冷漠?用她现在的姿态谴责他?
窒息令鱼诺的眼睛变得模糊,他的灵魂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恍惚中,他看见自己的手拨开了美洲豹的手,自己也随之走向一个角落——在他的理智做出判断之前。原来他的心从来就不想做有违善良之事,也许他的理智和所有人类传下的睿智都该为这一点汗颜。
他在魔法布料上洒满水珠,捡起一片巨大的叶子轻轻扇着——那是火炬每晚都要做的事,无论美洲豹会不会来。魔法布料上水珠会让整个房间都凉爽起来,即使是这里最热的夏季。那才是她拥有魔法布料的真正理由,在部落中如此珍贵的魔法布料。
不过,这次美洲豹并未像平日一样惬意地躺在床上。他慢慢走到鱼诺身旁,将溅满火炬鲜血的衣服丢在鱼诺眼前。
“把这蠢货的血洗干净,一点儿也不许留下!风就对着她吹吧,反正这蠢货需要清醒!”美洲豹指着火炬向鱼诺吼道。鱼诺听了,微微一愣。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放下了手里的叶子,拾起衣服小心地整理起来。然而美洲豹并未放过他,他一脚踢在鱼诺手上,打断了鱼诺的敷衍。
“你听得懂吧,小女人!”美洲豹蹲在鱼诺身旁,附在他耳边,“我可是屈尊让你取代她!如果你不明白,现在我教你——与她成为陌路人,不惜为我折磨她!”他拍拍鱼诺的背,起身长舒一口气,又摸了一下鱼诺的头。
“教你实在太累了,你这废物从小就缺少教养!”美洲豹轻轻踢了一下鱼诺,故意略带宠溺地说道,“现在给我去找点儿干净的水,小可爱!”说罢,他又作势要打,手指却轻轻落在鱼诺的额头。但这轻得多的一下却让鱼诺动了,美洲豹满意地看着鱼诺低着头转身向外挪去,没有对他说一句忤逆的话。
美洲豹数着鱼诺的脚步,每一个数字都是对自己的赞美。而后,就在鱼诺即将离开他视线的时候,他忽然赶上一步,用手臂锁住鱼诺的喉咙,强迫鱼诺转身重新面对火炬。
“现在,小可爱,我要给你一个奖赏。”美洲豹将嘴凑向鱼诺耳旁,笑得刺耳,“这样以后你才可以在那些蠢货中间立足!看前面——你以为救她一次,就能让她幡然悔悟,变得聪明起来么?答案在那里,她们,你记住,无需任何怜悯!”
鱼诺沿着美洲豹所指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火炬已经复原,干涸的血从她白皙的皮肤上一点点剥落,而她手里的骨匕则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骨匕的尖端正对着黑豹的咽喉。
鱼诺睁大了双眼,黑豹竟然被火炬抓住了?!他惊讶地望向火炬,而火炬的双眼却紧紧盯着黑豹。鱼诺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脆弱而温暖的联系。然而他们已经各自站在命运的两端,最相宜的只剩下瞭望。黑豹望着火炬摇摇头,大概他也明白此刻才是最圆满的,若是再迟,也许一切就成了笑柄。火炬慢慢用手遮住他的眸,却从指缝里偷窥了最后一眼。而在此之后,她的悲戚和怜悯突然消失无踪,她愤怒而鄙夷地盯着黑豹,就像盯着一只等待宰杀的家畜。
“开始吧,向整个部落,还有我证明自己!”美洲豹竖起耳朵听着火炬的一举一动,而后他大声吼道,神色庄严而自豪。自始自终,他的目光都没有离开不断挣扎的鱼诺,“现在我可以说这话了。火炬,这蠢货从来没有爱过我,但她依靠我得到了现在的一切!她爱,那又怎样呢?她的爱在连她也无法踏入的地方,她的人死死地活在现实里。她逃不脱女人要依靠男人的祖训,她杀了谁都无法成为掌控女人的男人。那些母猪在伟大祖先的指引下,在男人脚下,边舔着男人的鞋子边互相争斗,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却永远不知道她们的头在我们的脚底。”
“而我在男人间争斗的顶峰,鱼诺!我只要说一句话,她们中最优秀的就会为我不惜一切,杀死自己的挚爱,甚至我只要使个眼色就好。我赢了,不是么?所有人都该如此,而唯有你竟然不遵从我的意思,竟敢揣度我的想法,竟敢指出我的缺憾……”美洲豹凶神恶煞地向火炬望去,直到骨匕颤抖的尖端深深刺进了黑豹的咽喉,才满意地长叹一声,在火炬模糊的呜咽声中转回鱼诺。
“豹猫也同你一样可恶,他处处显示他的不同!无法杀死敌人,却懂得如何吸引女人的注意!不过,现在他也已经改过自新。你看,他不是自愿成为诱饵,帮我捕获了你?”美洲豹死死地盯着鱼诺的眼睛,满足地看着那双眼睛里的平静骤然碎裂,沉入绝望的黑色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