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初冬,红星五队。
宋老大家在山脚下的一间土砖屋里,屋顶是用水稻杆加上黄土和成的,墙面斑驳,墙皮脱落,窗户上,油纸满是破洞。
虽是清晨,屋子里却是一片昏暗,一阵寒风吹过,窗柩发出呜呜的响声——
西侧堂屋,宋朝云正坐在洗脸架前,妹妹宋彩霞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根红绳给她编头。
“姐,依我说哪,王二麻子也算是一表人才,是,他身体是不太好,不过起码没有少胳膊少腿的,也不会在外面胡来。
你嫁过去上面只有一个婆婆,既没有小姑子挑刺,又没有难缠的叔伯,等你婆婆翘辫子了,整个王家还不都是你说了算哩?”
宋彩霞一边劝,一边打量着姐姐的神色,见宋朝云只怔怔看着梁上悬挂着的灯泡发呆,她伸手推了推大姐的肩膀。
“别看了,奶说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哩,就破个例,让咱们开个灯,给你好好打扮一下,见见王媒婆哩,待会儿你记得换件衣裳!”
屋梁下悬挂着的灯泡微微晃动,几只不知名的小飞虫正在飞舞,它们不停往灯泡上撞击,试图寻找一丝温暖。
木质大梁上裂痕交错,让这间屋子变得摇摇欲坠,似乎很快就要倒塌。
宋朝云怔怔地看着,被妹妹这么一推,她猛地回过神,这才把视线收回来放在洗脸架上的镜子里。
她被镜子里年轻的自己吓一跳,明明前一刻自己才终于不要再受病痛折磨,落下了最后一口气,怎么现在又回到了以前的家里呢?
宋彩霞提高声音,“姐,跟你说话嘞,听见没有。”
“你说什么?”
“王家给六百块钱彩礼钱哩,你想想,咱爸生病这么久了,有了这些钱就能去城里看病咯。”
一样的对话,一样的理由。
宋朝云似乎在很多年前听说过,那时,大妹彩霞也像现在一样急切地促进自己和王二麻子的婚事,用的,也是给父亲治病的由头。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宋朝云木然点头:“好啊。”
“真的?太好了!”
宋彩霞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她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姐,我出去一下,晚点回来,对了,你夜里把咱奶拿来的白面给做了呗,做成油渣花卷,多放些葱花!”
“你去哪儿?”
没想到姐姐会追问,宋彩霞回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声音里还有撒娇的意味,“姐,你说我去烫个时髦的卷发怎么样?听锦绣说,现下城里人都烫头哩,我烫了肯定好看。”
宋朝云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片刻后,缓缓招手:“过来,我看看你的头发。”
宋彩霞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一蹦一跳走过来,怕姐姐看不清楚,还俯下身半蹲在她面前。
宋朝云眼睛瞥过架子那把寒光闪闪的剪刀,突然伸手握住,手起刀落,大妹一头乌黑的长发就被齐耳剪断了下来。
在宋彩霞的尖叫声中,宋朝云终于确定,自己重生了。
前世,在父亲重病的压力下和妹妹的劝说下,宋朝云答应了嫁给王二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