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无法和平共处,起码别掐起来。
贾母自觉这说法格外得合理,且将方方面面都顾忌到了,因而一面说着这些话,一面下意识的点着头,仿佛自得一般。底下的贾政却面无表情的低着头,眼底里一片幽黑,不知晓在想些什么。
半晌,贾母才总结道:“就这样吧,回头将赦儿唤来,叫他把能改的都给改了,只要态度好了,史家那头是不会在意的。”
“……是,母亲。”贾政低声应道。
带个口信罢了,贾政会如实照做,至于贾赦会不会过来,过来之后又会说什么做什么,那就与他无关了。
因着心下惦记着年后调职一事,贾赦索性出声告辞,只是在离开前目光深沉的望了赖嬷嬷一眼。
赖嬷嬷满嘴苦涩,面如土色。
没人会认为能折腾出如此大动作的贾赦是个良善之辈,赖嬷嬷只要一想到早先贾赦说的那些话,就觉得不寒而栗。
她想跑了,想带着全家彻底的跑远,可她做不到。这会儿见贾政安然退下,想着当初贾赦、贾政兄弟二人闹得这般厉害,甚至连天打五雷轰都应验了,结果这俩还不一样是血脉嫡兄弟?如今看着贾赦那做派,虽说对贾政的态度还是不大好,可终究还是愿意帮衬一把的。
那她呢?他们赖家又该怎么办?很多事情在做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回想起来,却叫她冷汗涟涟,恨不得索性一头撞死算了。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这不,属于赖家的报应已经来了,啥时候应验就要看天意了。
……
……
而彼时,属于贾赦的报应也来了。
他只想着叫贾政和赖嬷嬷当他的替死鬼,甚至已经打算好了,年后带着拜年礼和赡养费去三等将军府,放下东西且见过贾母后立马开溜。理由都是现成的,这不胤禟和胤俄要进入户部了,他作为户部的“老人”,怎么着也得从旁协助不是?
结果,算计来算计去,贾赦漏算了一件事儿。
次日就是大年夜,既然身为稼穑侯的贾赦要进宫领宴,那么身为保龄侯的史煦呢?
俩人在宫宴上碰面了,还是坐在同一边同一排相邻的两个位置上。
一瞬间,贾赦想死的心都有了。
保龄侯爷侧过脸,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赦儿,舅舅我许久不曾见到你了,这不想着如今咱们的品阶爵位相当,做主叫人将我俩的座二排在了一起,你应该跟我一样很欢喜吧?来,咱们舅甥俩好生亲近亲近!”
贾赦:………………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幸好,贾赦旁的不行,脸皮还是挺厚实的。只略顿了顿,他就笑着接口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保龄侯爷吗?对对,该唤舅舅,亲娘舅呢!”
初听前头的话,保龄侯爷还有些不悦,等听到贾赦很快就改了抠,他才缓和了一下脸色,笑道:“是呀,娘舅可比叔叔伯伯更加亲近,赦儿也是这般想的吧?”
贾赦特地把这话在心里打了个转儿,他亲爹没了,叔伯应该也都没了。不对,还有一个,贾家族学里的贾代儒!
“这我可不敢想,万一回头叔父寻我算账可怎生是好?虽说只是族叔,可好歹也是打小看着我长大的。不像舅舅……对了,我上回看到舅舅是什么时候?哦,对对,是我被皇上赐封为稼穑侯,开府领宴那会儿。再往前呢?忘了。”
保龄侯爷面色微变,尽管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可那一瞬间的变脸还是被贾赦看在眼里。
也难怪,被戳中了痛脚变了脸色实乃寻常。毕竟贾赦从小到大跟保龄侯爷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哪怕见了面,那也是远远的看一眼,像贾政那般被唤到跟前细细关怀询问的情况,那是一次都没有。
然而,保龄侯爷不愧是在朝堂里屹立多年,非但没降职反而从一个虚职硬生生的晋升为武将里头的中流砥柱,由此可见这也是个有城府的。即便这会儿被贾赦无情的戳穿了真相,他也很快就寻到了合适的借口。
“那是舅舅我时刻为皇上分忧,这才没时间跟你亲近。别说你这个当外甥,舅舅连你的表弟表妹都没好生照顾过哪怕一日,只这么不知不觉的,孩子们就大了,竟是到了能说亲的时候。偏我脑子里还总是觉得他们还小,还都是孩子。结果,我家姐儿翻过年竟有十三了。”
贾赦无言以对,十三难道不小吗?难道不是孩子吗?你让上辈子那些二三十岁还自称宝宝的人情何以堪呢?
略缓了缓心情,贾赦挤出笑容看向保龄侯爷:“舅舅,咱们舅甥俩明人不说暗话,我叫我二弟帮我向您带的话可带到了?对了,我本是想亲口同您说道的,可这不是想着二弟跟您更亲近些吗?就托他带了话,想来您……呵呵。”
保龄侯爷一脸慈爱的望着贾赦,恶心得贾赦把笑脸收了回去,心道,总不能贾政没把话带到还编排了一堆谎话哄人吧?又想贾政没那么大的胆子,除非他想一辈子待在户部,要不然绝不敢得罪他,所能做的无法也就是将一些重点词句模糊带过,或者干脆闭嘴。可既然不是贾政那头出了问题,那就是保龄侯爷铁了心要结这门亲了。
这下难办了,摊上一个恨不得闺女立刻嫁出去,或者立刻订出去的人,且那人不单跟自己爵位相当,权势还远超于自己,甚至还是数得着的长辈……
贾赦略有些犯愁,也许拿保龄侯府大小姐当挡箭牌并非一个好主意。
恰此时,开宴了。
尽管没人禁止下头人低语闲聊,不过既然开宴了,贾赦就能假装被美食被歌舞被其他人所吸引,只单单不往邻座望去。然而,他心下却并不轻松,忍了半晌才逮着个机会,叫旁边的倒酒太监去寻胤禟。
话虽如此,贾赦却并未抱太大的希望。原因无他,上回小年夜宫宴,胤禟能在宫里坑他那几个弟弟,这回进宫的人更多,只怕他连小侄儿都不会放过,真不知晓骗小孩子家家的压岁裸子有啥值得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