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难堪的沉默在这装潢华丽的堂屋中蔓延。
景夫人说出那句话后,便收住了话头,满心等待着自家儿子的反应。在她心中,景疏墨无外乎两种反应,要么欣然接受,要么假意婉拒一会,最后还是会说全凭母亲做主的。
她与这个儿子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她知道景疏墨性子柔和,且对于父母亲非常尊敬,涉及到这种婚姻大事,只要她劝慰几句,还怕儿子不妥协?
景夫人十分自信,她难得亲自回景家为儿子说一门好亲事,就没想过接受被人拒绝的结果。
然而干坐着等了一会,景疏墨仍然沉默,他低垂了头,额上的碎发挡住眼帘,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景夫人也拿捏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虽然一再在心中告诫自己要耐心一些,但景夫人从来都是顺风顺水惯了,还从未有人敢这样给她难堪,若非堂下站的是她的亲儿子,早就当场发怒了。
一忍再忍,景疏墨却仍是没给任何反应,景夫人面上渐渐挂不住了。
“墨儿,你意下如何?”景夫人终是忍不住开口试探,她的脸色已不复刚才那般笑意盈盈,但语气仍是极力克制,但也听得出其中蕴含的一丝不耐。
“你若是没什么意见,我便唤那孩子过来,让她见见你,正好她这次也随我来到家里做客,你们……”
景夫人正要推销一下她所看好的儿媳妇,景疏墨却是动了动身子,缓缓抬起头来。
他还是挂着温和的笑意,但不知为何,那丝笑意却令人有些心酸。
“母亲。”他轻声开口,打断了景夫人的赞语,“您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才特地回来的么?”
景疏墨语气十分平静,可就是因为太平静了,使得景夫人心下陡然升起不安之感,她下意识住了嘴,原本颇为漫不经心的目光瞬间凝在了儿子身上。
实话说,对于这个儿子,景夫人的感官也就比熟悉的人稍微好上一点,但母子俩见面次数少得可怜,亲近是绝对谈不上的。
可但凡见面,景疏墨都是极力去关心问候自己,态度从来都极好,像现下这般冷淡的表现,她从不曾碰见。
景夫人不敢相信,自己有那么一瞬竟然被儿子轻飘飘地一句问话给镇住,为了挽回场子,她提高了些音量,强硬道:“这是自然了,你是我的孩子,我又怎能不关心你的事情?”
景疏墨扯了扯嘴角:“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您自己,亦或是秋水山庄,母亲您心里清楚。”
他双手搭在那厚厚的毛毯之上,手握成拳,甚至因太过用力而隐隐泛白。
“何需冠冕堂皇?”
他咬字极为清晰,这话令得景夫人脸色一沉,眼神震惊,似是不相信从来乖顺有礼的儿子居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重话。
“你——”景夫人一时感觉胸闷,她一拍桌案,气急,“墨儿,你怎么这样与母亲说话!母亲一片苦心,就是拿来让你践踏的吗!”
景夫人身周的灵力随着她心境的强烈波动,亦开始不稳,四溢的灵力卷起风暴,吹得房里的屏风啪嗒摔落在地。
但景疏墨岿然不动,仿佛丝毫不受她这暴动的威压所影响。两人同为金丹修士,景夫人也不过比他高一阶,为金丹中期而已,他实在不需畏惧什么。
然而自己的母亲对着他释放威压,尽管无法真正对他造成压力,可景疏墨心中并不好受。
他顿了会,才轻叹道:“母亲,你说你是在关心我,那为何近百年来,你未曾去玄一宗探望过一次?你若是关心我,又岂会连我的意愿都不问一声,就强行为我定下婚事?”
他因坐在轮椅之上,现在的高度也不过是跟景夫人平视,然而气势上却半点不矮,甚至让景夫人隐隐生出被俯视的感觉。
“你突然提这些做什么。”景夫人目光闪烁,在儿子仿若看透一切的注视中,她这丝莫名的心虚似乎无所遁形。不过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她又理直气壮起来,“墨儿,母亲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你迟早是要离开玄一宗的,母亲在清都为你打点一切,耗尽毕生心血,你不知晓也便罢了,何须说这样的话来刺伤我?”
景夫人那张美丽精致的脸上适时流露出哀婉之色,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而又兀自强忍着一般,但落在景疏墨眼里,非但不能令他产生任何怜惜的情绪,反而惹得他越发想笑。
何必呢?自己的亲儿子自出生后就扔到一旁不管不问,成婚后踏进夫家大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回来见他,都是夹带着各式各样的目的。
用母亲的身份来施压,用所谓的亲情作筹码去逼迫他做自己所认为的有利可图的事,这种手段他真的厌倦了。
以往他了无所求,对她的这些无穷尽的要求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念在她的生恩份上,基本上能满足她的都已经满足了,他自认尽到了做儿子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