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进信以为真,真以为来了救命稻草,这才出面打通了他和武松叔嫂两人的联系路径。
眼下潘娘子就在眼前站着,大腿不让抱,磕个头总行吧?
思及此处,董蜈蚣膝盖一软,痛哭流涕:“娘子啊,小弟当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你老人家主意,小的在此磕头赔罪了!娘子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
武松冷眼斜睨着,审视这个久违的道歉。
而潘小园看到董蜈蚣朝自己“纳头便拜”,恍惚了一刻,得意之余,突然觉得此情此景何其眼熟,想起了当日烧自己酒店的黄胡子燕顺,以及他那一系列的悲催往事。
心思转得比手快。她当机立断,连忙弯腰扶起董蜈蚣双臂。对方比她还矮,就此拜不下去。
“娘子,你……你……”
潘小园微笑,张口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官僚语气:“大哥何必多礼?都是过去的事了,奴家如今,早不计较啦。”
董蜈蚣一头雾水,看看旁边催命判官似的武松,慌了。
她不接受道歉!
董蜈蚣本事不怎么样,江湖规矩倒是懂得多,当即战战兢兢地说:“娘子不满意小的磕头?娘子还要怎样?小人可以自抽嘴巴……”
潘小园慌忙一福,“哪里的话,真的没什么,奴家什么都不要……”
董蜈蚣见她居然开始反向行礼,那脸刷刷的白了,心里有点后悔这次盲目前来抱大腿。遇上一个蛇蝎妇人啊!
“娘子可怜见,娘子你看,小人不过是犯罪未遂,物件儿留在你老人家手上也没用,不值得……那个……小的还要靠一双手吃饭,一双招子也是活命的家伙啊……”
潘小园听他说起黑话,心也有点虚,偷瞄了一眼武松。他抱着一双胳膊,倚墙而立,颇有些超然物外的潇洒姿态,可脸上依旧是一副看戏的神情。见她疑惑,放开双手,右手在左腕上虚斩一下,用行动解释了董蜈蚣话中之意。
潘小园一个激灵,生怕他真的干出什么来,有点装不下去,说话开始结巴:“大哥你、你误会了,奴并非记仇之人,况且、当日……”
武松忽然轻描淡写地插了句话:“婆婆妈妈的做什么,不就是个赔礼吗,先欠着吧!只要你别耍什么心眼儿,来日方长。”
这话简直是仙乐纶音,董蜈蚣愣了一愣,如释重负,大喜过望。
“是是,遵命遵命,来日方长……小的……多谢武都头体谅,那个,娘子,以后你有所差遣,小的在所不辞,只要娘子不记恨小的……”
武松哈哈一笑,朝潘小园随意一拱手:“我去找呼延灼打架了,嫂嫂自便。”
而潘小园看着身边点头哈腰侍立着的董蜈蚣,再看看武松笔挺的背影,半晌,才隐约意识到,方才自己似乎,磕磕绊绊的,收了个小弟!
而武松呢,以董蜈蚣的武力智力值,就算是白给他当小弟,他也不会要,于是顺带踢一脚,礼貌性助攻,平白捡份人情。
潘小园深呼吸,摆出大姐的架子,沉声命令道:“走,带我去找柴大官人。”
董蜈蚣巴不得这句话,一路小跑的迎到她面前,腰一弯,屁股撅老高,右手一舒:“娘子请!”
潘小园刚要走,又忽然停住,说:“等我去换身衣裳。”
虽然说人靠衣装,但对于皇室后代柴进,只怕任何绫罗绸缎在他眼里都显寒酸。即便如此,总不能显得太邋遢随意,给他留下个草莽女汉子的第一印象。
于是把董蜈蚣晾在外面,自己进了里屋,认认真真重新梳头,换上一身干净的淡青色衣裙。开门出来,董蜈蚣还守在门口,弯着腰,连姿势似乎都没动。
潘小园忽然有种摸摸他狗头的冲动。心里头感慨,这人马屁功夫满级,日后必成大器。
走的是关前可以跑马的大路。潘小园从没上过三关以内,因此也是小心低调,令董蜈蚣靠边,自己默默观察着,眼看着一队队操练的小喽啰跑步上下,另外还有几个有些地位的好汉,见她一个女眷,不免打量几眼,但又知董蜈蚣是柴进手下的小喽啰,那这女眷也多半身份不低,出于礼貌,都朝她点点头,倒也没多瞧。
大树底下好乘凉,可偏偏有人不认这颗大树。潘小园正走着,冷不丁后面一声叫喊:“嗳,这位小娘子,可是柴进柴大官人宝眷?小弟可没见过哪,莫非是新来的?”
声音油腔滑调,语气竟然有些神似西门庆。潘小园吃一惊,就听董蜈蚣笑着打招呼:“王大哥,少见少见!这位不是我们柴大官人府上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