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也不同周瑞家的穿园子过去,只出了东边儿黑油大门,令庆儿驾了车,从正门进了荣国府。喜儿乐儿自去领罚只平儿与红岫跟着,周瑞家的陪在一旁,下了车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
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的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便是荣禧堂。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不如贾母处精致,却大气轩昂,壮丽不已。
王熙凤心知这才是正经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梧桐居与之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是胜在贾琏的一份心意。再看那敞阔的正房,王熙凤心中暗道:“早晚我要住进这里!”说罢在周瑞的带领下往东边的三间耳房而去。
边走王熙凤边在心中冷笑不已,雀占鸠巢也不过只敢住着耳房而已。周瑞家的不知王熙凤心中所想,笑着亲自为王熙凤打了帘子,旁边儿一穿桃红色缎袄的妇人,妖妖娆娆的看向王熙凤,满脸的堆笑满眼的好奇。王熙凤却是看也不看抬脚进去。
等王熙凤进去后,那人才瘪了瘪嘴扭腰离去。只见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罽,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炕沿上有两个锦褥对设。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
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
王夫人此时便坐在炕上,靠着炕桌翻看着什么。见王熙凤来了,忙笑道:“凤丫头快过来坐。”王熙凤便挑了挨炕一溜三张椅子,首张坐下。王夫人见此笑道:“怎地嫁过来倒与姑母生分了不成?快到这里来坐。”说着指了指炕桌西边儿。
王熙凤转眼一想也没推拒,便挨着王夫人坐了下。正欲说话,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便捧上茶来。王熙凤遂端了茶笑道:“不知二婶婶。今日唤我过来可是有事儿?”一句‘二婶婶’差点没让王夫人变了脸色。
王夫人只在心中暗恨道:真真是个白眼狼!面儿上却是不显,瞧了王熙凤两眼,才端了茶抿了一口,道:“你嫁过来也有些时日。眼见着便是年下,这穿的吃的不说,仅是年下祭祖之事就很是繁杂。我身子也不大爽利,想着让你替我分担着些。”
王熙凤一听,心中便更是冷了两分。想着贾琏前几日说的话:“这府里除了这宅子怕是也没剩下什么了。”想了想却也没有立马回绝,忙笑道:“我年轻历浅,不知姑母打算让我帮着做些什么,跑跑腿儿的事儿我还做的。”
王夫人见她没有回绝心中暗喜,便笑道:“那里就缺了跑腿儿的了?我瞧着你帮我管管年下制衣之事如何?”说完便看向王熙凤。王熙凤却是哈哈地笑了起来道:“我那里就能管什么制衣了?怕是我现今儿连我屋里人还没理顺当呢。”
说完见王夫人脸色冷了两分又解释道:“不信你问问周姐姐,我才儿罚了俩丫头。”说到这儿便叹了口气,接着又道:“在家时不觉得,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是行的,这嫁过来才知道,千头万绪事事不顺心。”说完便是一副委屈的不行的样子。
王夫人见此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儿?说来姑妈帮你看着点也好。”王熙凤却故作为难的样子。想了想才道:“还不是那些个丫头子,个个都是心大的!可见是没个好的。”王夫人听到这儿便以为是贾琏和丫鬟厮混什么的,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暗喜。
姑侄俩又说了一顿,王熙凤到底没有应下王夫人安排的差事,便去了贾母房中。又在贾母房中陪着说笑了一顿,才顺便领着迎春回了邢夫人院儿里。
王熙凤没有应下差事,王夫人自然是心气儿不顺的,却又找不到发作的机会,便更是瞧什么都不顺眼了。这日下午正巧王夫人心烦在躺椅上闭目歇息。宝玉便跑了过来,王夫人心烦也不欲说话,便没做声。
只听宝玉小声的与金钏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罢。”也没听到金钏回应。王夫人心中已是不喜。却想着小孩子心性儿很不必理会,到底金钏是自己调教的,还算知礼。遂继续闭目养神。
不想又听宝玉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讨。”王夫人正在心中摇头,金钏儿却在此时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话语难道也不明白?”这时王夫已是动怒,欲要睁眼。
却又听金钏接着笑道:“我倒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去罢,我只守着你。”王夫人一听,简直是怒不可遏。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
颤抖着手指如烈火上喷了油似的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立马溜烟了出去。王夫人也不理会,只对着刚进来的玉钏呵斥道:“把你妈叫来,带出你姐姐去。”
这话一出别说金钏,便是玉钏也吓得不行,连忙给王夫人跪下哭道:“太太开恩,太太开恩呐!”金钏也是哭道:“太太,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呢!”
可王夫人且别说正在气头上,便是不在气头上也是最恨这起子行不齿之事的丫鬟,那里肯饶了她?到底唤了金钏儿之母白老媳妇来领了下去。
此时不一会儿便传的满府皆知,王熙凤虽才嫁进来还没什么自己的眼睛,但邢夫人有啊,邢夫人知道了,王熙凤又那里会不知道的呢?可惜黛玉不知,若知道怕是又会想到命运难测了。这一出不是该几年后才发作么?怎地像是提前了三四年光景?
贾琏刚回来便听王熙凤说起此事,皱眉道:“我说今日府上在传什么,竟是传这事儿么?”王熙凤笑道:“可不就是?我那慈眉善目的好姑妈还真是狠得下心肠呢。”说完冷哼一声,贾琏也是不屑的笑笑。
谁也没想到这事儿到这儿还不算完。没过几日。一天夜里,忽然有人从井里打捞上来一具女尸,仔细一看竟像是金钏。正巧金钏爹妈正寻她不着,听闻消息赶过来一看。便哭昏了过去。原来金钏回家哭了几日,也不见王夫人原谅,一时想不开就跳了井。
这事儿虽说不是闹得个上上下下都知道,但王夫人却是心知肚明的,这日宝钗来到王夫人房中。见王夫人独坐房中垂泪。也不好多问,只陪坐在一旁。王夫人见是她,便哭道:“你可知金钏突然投井死了?”
这事儿宝钗倒是知道,此时却不能说,只好故作惊讶的问道:“怎么好好的投井?这也奇了。”
王夫人见她如此问来,便垂泪解释道:“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宝钗心知定非如此也不道破,只宽慰道:“姨妈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想了想又道:“姨妈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今儿姨妈为她哭了一遭,也算是全了主仆情分。切莫怄坏了身子才是。”
王夫人听宝钗如此说才好了些。点头叹道:“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刚才我赏了他娘五十两银子,原要还把你妹妹们的新衣服拿两套给他妆裹。可巧年下的衣裳还没做出来,我现叫裁缝赶两套给他,怕她也是等不及。”
说完又抹了两把泪哭道:“金钏儿虽然是个丫头,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儿也差不多。”宝钗见此忙道:“姨妈这会子又何用叫裁缝赶去。我前儿才做了两套,拿来给他岂不省事。况且他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旧衣服,身量又相对。”
王夫人听闻此话问道:“虽然这样,难道你不忌讳?”宝钗毫不介意地笑道:“姨妈放心,我从来不计较这些。”一面说,一面起身就走。王夫人忙叫了两个人来跟着宝钗去。
晚间王夫人叫了金钏她妈来,当面赏了几件钗环之物,又拿了装殓的衣裳,她妈也不敢再说什么,只磕头谢恩,抹着泪离去。到底王夫人也借此事称说身体不适。
如此贾老太太便唤了王熙凤来吩咐她帮衬着忙活年下诸事,王熙凤见此心知躲不过去,不得已只能口头应下。可到底心中不喜,夜间便说与了贾琏听。贾琏听后皱眉思索片刻倒是笑了起来。
王熙凤见此很是不解,瞪着眼问道:“我这上炉子烤着,你倒是乐呵。你倒是说说乐呵甚?”贾琏也不恼,拉了她坐下说道:“如今这样倒是好事儿,”刚说到这儿王熙凤便怒道:“你不说这府里早空了么?我贴补进去倒成好事儿了?”
贾琏见她误了,忙解释道:“可不就是好事儿吗?如今只年下一项那里就需要你贴补了?再不济年节还是无事儿的。你只需露出一两件错处,也不怕别人说什么,咱只管丢了这差事,往后谁也甭想再找你不是?再找你,只推说不能便罢了。”
王熙凤虽觉得这样很失体面,到底还是依了贾琏的意。年节时不大不小出了几处错,见王夫人身子好了,便忙推了差事。如此夫妻俩便有过起了逍遥日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