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好像特别眷顾这些品行优雅的人,譬如郑琴缺这个枫林,已经早早的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黄绿色,他亦是当初她初见之时,一身淡色的紫衣,在枫林中抚琴,燕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首《凤求凰》,有一种世外之外、遗世独立之感。
枫林还是枫林,抚琴人还是抚琴人,听琴人也还是听琴人,仿佛时光从来没有流走过,一回头却已恍如隔世。
郑琴缺站在路上迎她,嫌弃地看着她手中那本厚厚的《周易》,说:“听琴可以,蹭饭也可以,下朝之后就不想学习的事了,尤其是《周易》这种无聊的知识。”
燕玖几个小碎步跟上他,说:“你应该感到庆幸,毕竟不是每个帝王都像我这样……好学?”
郑琴缺义正言辞地纠正:“是朕。”
“朕很好学。”燕玖无奈,道:“师父不排无用的局,他在这个时候把这本书给我,又把洛且思弄到我的朝堂上,肯定有他的用意。你可有猜到一点他的目的?”
郑琴缺摇头,表示他并不在意,说:“棋子才摆一两个,我怎么知道他怎么走?”
再往里走,就看到了枫林的亭子中间,饭菜都已经备好。郑琴缺一向吃得清淡,而燕玖自从九死一生回来之后,就有些厌食,并且她也慢慢发现,自己并不需要吃什么饭。她也渐渐能够感受到是篱悠的心脏渐渐融入她的骨血,以至于她的身体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个人,一壶桃花酒,两个小菜。
郑琴缺边倒酒边说:“前几日我叫人去宰相府的府邸修缮,在桃林下挖到了两坛桃花酒,是你酿的?”
想起去年今日,她和翎童还有青婴在桃树下玩耍的情形,将那杯桃花酒引入喉,一股辣味充斥着全身,最后化成一股甘甜,回味无穷。她说:
“我就只酿了这两坛,全被你给吞了。”
郑琴缺说:“我用一个秘密同你交换,如何?”
燕玖惊讶:“我以为我们已经无话不谈,你竟然还有小秘密!”
郑琴缺被燕玖的表情逗笑了,他转身去拿琴,放在桌子上空着的地方,捋了袖子拨弄了一根琴弦,一个音符跳入耳帘。只看见他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笑得有些迷人,指尖又拨动了第二个音符,一个音符接着一个,由慢到轻快,琴弦晃动的余音又回荡在耳边迟迟不肯散去,仿佛听到了鸟的叫声。
也许这并不是错觉,头顶不远处的地方有几声翅膀扑腾的声音,她抬头看,竟是一只不知名的小黑鸟,立在指头静静聆听。
郑琴缺的手指轻盈拨弄,旋律空灵,仿佛将她带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梨花芬芳飘落,百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心中的打成一个死结的丝线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冲开,她觉得心一下子就敞开了。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桌子上已经停了两只鸟雀,而枝头更是停了一群密密麻麻的,吵得她耳朵疼。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说:
“你的琴声……”
郑琴缺说:“他们都以为春天来了。”
燕玖说:“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相信琴声真能引来百鸟。”
郑琴缺已经收琴,将桌子上的鸟赶走,刚才弄琴的手放到白玉酒壶上斟酒,表情惬意,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道:
“百鸟有朝凤之说,曲风若为凤,自会引来百鸟。心若为凤,便是万里河山为枷锁,亦困不住你。小燕!”
燕玖愣住。
她的心,原来他早就看穿了。一直以来,她都将自己搁浅在一个死角,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自己就能顺着这根稻草拯救她想拯救的,殊不知这根稻草正是捆绑自己的绳索,她抓得越紧,就会被勒得越紧。
自由,不是闻人潋放手就会存在。
久久,她拾起桌子上的酒杯,将酒饮尽,说:“多谢,郑琴缺。”
郑琴缺说:“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燕玖一笑,夺过酒壶替他倒了酒,对月酌饮,千杯难醉。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释怀了。
深夜,燕玖回到宫里,将剩下的那几页《周易》都读完了,虽然还无法深刻参透它的意思,却也懂得了六十四卦所对应的元素。若是以地理方位来算,六十四卦中对应的星宿有代表着九州大地不同的地方。大卦又有小卦,卦卦相连,环环相扣。
也就是说,只要是她能准确地算出卦与卦之间的连线,她能从绥城到达琉都。只不过阵中的虚幻世界也十分诡异,一不小心就会被困死在阵法当中,连尸体都找不到。
她试着在环境中寻找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权杖在手心打了个转,收起法阵的时候,身边已经是不同的光景。她站在山下竟然有点紧张,两排灯笼在通往山上的路上闪着微弱的光芒。她顺着山路走上去,悄然的圣贤山庄竟然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
有圣贤山庄的光芒庇护的沛城,治安真是比国都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