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婵那原本伸长脖子翘首望着远方的身姿,蓦地便是一僵。
她低下头,看着那只拽着自己手腕的枯瘦手爪,耳朵仿佛失聪一般,对于听到的话,并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目光缓慢地向下,终于定格在那张脸上。
那脸,她曾经在一年的时间里,每次看到,都宛如做了噩梦一般。
现在噩梦再次沦为现实,何永婵险些当堂崩溃。
她用力抽动手腕,然而那枯瘦手指的力量太过强劲,她竟挣脱不得。
已经下车的威远将军夫人,被儿子陆归朔自远方急速而来的身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不曾关注到马车边的异常。
而佟雪自从父亲马上下来,便一直关注着这边儿的动静。
眼见陆归朔翻身下马,大步往这边走来,佟雪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
“舅舅!”她笑着扑进陆归朔的怀里,还如小时候一般,被陆归朔抛到半空中。
“你小子,一年不见,还跟以前一样!”佟靖玄用力拍了拍陆归朔的肩膀,伸手将佟雪接住,扶她站好。
待几人围在一起寒暄一阵,佟雪方忽然发出一声疑惑的低呼,“那边是谁一直抓着何姨的手不放?”她回头,往马车旁指了指,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就在众人看去时,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太太忽然被何永婵大力推到在地,而一旁的小厮和丫鬟则护在何永婵周围,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发生何事?”威远将军夫人眉头一皱,忍不住高声问道。
“娘!”何永婵目中染着一层薄薄的泪花,一脸求助地看着威远将军夫人
威远将军夫人鲜少见到她这副模样,当下便是大吃一惊,急忙赶过去,握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何永婵却不答,只将整个人窝在威远将军夫人怀里,呜呜哭着。
佟雪望着这一幕眨了眨眼,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何永婵竟然哭了!
她在摔折大腿,得知自己即将截肢时,都不曾哭过,现在居然因为跟冯夫人拉扯一番,竟就把自己给弄哭了!
“是谁欺负了禅姐?我去替你教训她!”陆归朔上前一步,低头看着跌倒在地形容狼狈的冯夫人,不由皱眉,“你这乞丐好生无礼,若是求财,好好说便是,何以惊吓女眷!”
冯夫人被丫头和小厮拉扯着推倒在地上,加之夏日衣衫单薄,地上又多小石子,她双手蹭到地上,被磨出一片伤痕。
“哎哟!公子冤枉哟!老妇只是瞧见儿媳,欢喜地有些过了头,谁知会弄成这副模样!”冯夫人一边大声喊冤,一边摊着双手,疼地嘶嘶直冒冷气。
“胡说!禅姐孀居十年,哪有什么婆婆!”陆归朔厉目扫了一眼冯夫人,“你若再在此处胡言乱语,可别怪我的拳头往你个老妇人身上招呼!”
“是呀!我们陆家可没有好欺负的人!”威远将军夫人在一旁帮腔,并未认出眼前的妇人。
“不可胡来!”见陆归朔挽着袖子,一副意欲揍人的模样,佟靖玄将右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
佟雪则看得直叹气,舅舅的性子,简直跟外祖母如出一辙,冲动易怒暴脾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又忍不住抬头,向何永婵看去。
何永禅已自威远将军夫人怀里抬起头,哭声渐止,正拿帕子拭泪。
“二弟,莫冲动,此人确实是我那逝去夫君的母亲。”她含着盈盈泪光,神情凄切地看着陆归朔说道。
那脉脉含情,欲语还休,梨花带雨的小女人模样,连佟雪这种硬心肠的人见了,都忍不住生出我见犹怜之感,何况是舅舅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