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棠其实并不想来。她毕竟藏了个绝不能在太后面前泄露的秘密,一个关乎主子身家性命的秘密。她又向来嘴巴快过脑袋,难保不会一个紧张就将林怀思藏着国玺的要事说漏了嘴。这些天林怀思本托病就缩在配殿一步不出,木棠跟着也是寸步不离。可今日出了这般变故,庆祥宫太后的急症闹到朝堂上都不得安宁,哪里是她们当缩头乌龟就能打发得了的?木棠赶着小碎步跑来送些补品,本打算一句话不说交了东西就走,陡然瞅见荆风的时候却脚下一绊就要打个趔趄——
不需荆风来扶,她已自己站稳。
“身子还没好全?东西给我。”
也不管木棠同不同意,荆风接了宝匣就走。这本该是个好机会,木棠甚至都不必去进殿参拜。她本该掉头就走。
她却一直等到荆风再度出门来。
“太后不曾开门。”他暗下眼神,躲过马静禾的目光压低了声,“放心,她无恙。是为了留殿下说话的藉口。你怎么样?”
“我本没什么事,身上那些是小伤,胳膊上也没划多深,疤早就掉了。”木棠轻声应着,越过他再向里望望,“殿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怎么连你也不跟在边上?”
“要事,至少还需半个时辰,我送你一程。”
同亲事府典军一路岂不怕露出马脚?木棠本该仓皇谢绝,但她没有。跟在亲事府典军身边,只一瞬就像同阿兄走在回家的小路。对方问起她是否因丢包裹收了责罚,她掩下纷乱思绪,终究要绷起笑容:“我说了主子不会怪我,不会有什么事,就是……”她想了想,还是将银簪子的憾事按下不提,“郡主怎么样,她后来有没有再做噩梦,国舅爷有责罚她吗?”
“殿下公务繁忙,分身乏术,顾及不到方方面面。但她是郡主,你且安心。”
正说话间,有只蝴蝶忽而从头顶飞过,荆风出手迅捷,闪电般将它捉住,捏着翅膀递给木棠。通体漆黑的小东西好像被吓到,即使荆风松了手,还是在木棠掌心里停留了片刻才振翅飞走。它摇晃向上,很快就越过屋檐,一转眼就消失不见。或许飞过这层层的屋脊,它也将回归山野林间?
“我阿兄以前可会捉蝴蝶、捉蜻蜓、还有夏天的蟋蟀蛐蛐,纺织娘花姑娘。他以前还编草,弄成一大团乱七八糟的塞给我非说是个蝴蝶。”
荆风闻言,竟轻轻一笑:“我会。”经不住小丫鬟追问,他半带了些得意道,“蝴蝶、麻雀、小蛇、老鼠。还有凤凰,只要你能想到。之前说要致歉,这次入宫也急,下次再带给你。”
“那我要只黄牛,我属牛。”
木棠说着,还蜷起手指树在脑后,学着黄牛哞哞叫,连荆风都被她逗乐,还忍不住要伸手揉一揉她的小脑袋:
“昨日出宫没有乐够?这般玩心大发。”
“嗯,”木棠顺口应来,却好像不明所以,“……什么出宫?”
“昨日初四。”
可不是,每月初四,宫人放假出宫。上月初四她还在五佛山仓皇逃命来着。她本对这一天有许多期许,想着去湖兴郡公府外远眺一眼,而后找少爷张公子讨教讨教学问,若还有闲暇就去留君楼买张胡饼。结果到头来却唯有和林怀思窝在后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胆战心惊。想起这桩糟心事,那小脸上的笑意立时就淡了,她该快一步回宫去,把门一闩,就不怕外间天崩地裂了。
可她、偏就还不想这么快就与荆大哥告别,即便对方已经察觉她有所隐瞒,正欲试探追问:
“谁人欺负了你?”
“那是不是也有人、欺负了荆大哥、和殿下?”
她抬起那双晶晶亮的眼睛,一时竟将对面问住。荆风喉头一动,迟疑着、竟也缓缓点头。
“你可听说、今日前朝变动?”
“我只知道好像出了大事,然后太后忽然生了重病,又这么严肃、要留殿下说话。是……很不好的事?你好像一宿没睡似的,有、这么严重?”
看着对面瞬间黑透的面色,木棠只觉自己心下不知何处也被搅得难受,干脆就停下步子,大起胆子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然荆风却先她一步开口:
“木棠。”他郑重其事,微弓了身子、视线与她平齐,还伸手抚上她双肩,“你救过郡主一命,本不该得寸进尺。但……你可愿帮忙?”
“我?不是有、太后、国舅……馨妃娘娘……”
她忽而住了嘴。
她缓缓、认真地点下头。
面前那人好像立时长出一口气,接着反倒要将他往回领。于是木棠马上就知道他要自己做什么了,一时竟难免有些失落。还以为是什么机密要务,原来荆大哥是要她去宽慰殿下,就像朝闻院里那次一样。可她那次做了什么?不过是在为自己开解心结罢了,一时激动狂言唐突,想起来她自己都觉着丢人呢。“荆大哥……”她便犹犹豫豫地叫,“我、都不知道……难道没有什么别的事儿……我上次是胡说的,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万一惹殿下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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