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来的时候,暮色刚临。
隔着一帘轻纱,渔嫣把手伸给他。御天祁就在她身边站着,根本没办法问消息。大夫低垂苍老褶皱的眼皮,紧锁眉头听了好半天,这才收回手指,站起来给御天祁行礼。
“公子,夫人的身子很虚,像孕相,可又不像孕相。”
“孕相……”御天祁脸色一沉,立刻扭头看渔嫣。
“怎么像又不像?”渔嫣倒没管他,只看着大夫奇怪地问。
“这脉相像,可是气息不像,只怕……”
大夫轻吸着气,看着御天祁那杀人般的眼神,没敢往下说。
“你随我来。”御天祁冷冷地说了句,转身出去。
“就在这里说,有什么不能听的。”渔嫣站起来,用力甩开了帘子。
御天祁的呼吸沉了沉,扭过头看她。
大夫停下脚步,给二人抱了抱拳,低声说:
“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夫人得好好调理,慢慢会好起来。不过,那种伤身的避子水银,还是不要再用了。”
“你在用水银避|子?”御天祁脸色一变,猛地摁住了她的肩。
渔嫣没出声,青楼的女子常用水银之法,可她知道这法子阴毒,稍不注意便是一生痛苦。所以她之前选择用红花擦洗服用,根本没用过水银!她身边只有念恩念安两个知心人,难道这中间有一个背叛了她?
“那是有毒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么糟践自己干什么?”御天祁又晃了晃她的肩,怒声喝斥。
渔嫣还是不出声。
“公子不必太生气,我看,用的时间短,所以还没有大碍,今后一定不要再用了。”太夫见他发怒,恐伤到渔嫣,赶紧劝合:“我给你开个方子,好好调理,会好的。”
御天祁点点头,让人带大夫下去开方。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御天祁才慢慢松开了渔嫣的肩,低声说:“你真是古怪,既是不愿意给他生孩子,那便不是喜欢,你又何必僵持着,不肯给我?”
“我也不喜欢你呀,你若实在看着我想要得很,等我躺好了,你拿去便是,大不了我再喝一碗水银。”渔嫣平静地说完,坐到了桌边。
“你敢威胁我!”御天祁的手掌猛地掐在她的肩上,俊脸扭曲,用力地掐紧了,怒斥道:“渔嫣,谁许你这样威胁我?”
“御天祁,我困了,让我睡会儿。”渔嫣拂开他的手,就这样趴在了桌上。
她真是想不通,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为什么念恩和念安之中,有一个背叛她……
为什么?难道是被威胁了?可以告诉她啊……她们两个又没有家人可以被人拿捏在手中,若是自己的小命,告诉她也成,也能想办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渔嫣心里涨满了痛苦,痛苦到想痛哭。
人生在世,为何一直这么苦?为什么总也熬不到边呢?
“你怎么了?难道……不是你自己用的?是别人给你下毒?是那个晨瑶?还是御璃骁不想让你生?”御天祁坐下来,略一沉吟,低声问她。
渔嫣一个激棱,是啊,是不是御璃骁不想让她生?念恩和念安,怎么会背叛她呢?若是御璃骁亲手所为,那明明口口声声说喜欢上她,为什么对她下这样的重手?水银多了,是能要命的啊。
“别哭……”御天祁把她拉过来,摁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渔嫣轻轻地说:“我没哭。”
御天祁低头一看,她瞪着通红的双眼,盯着桌上的油灯出神,一只小蛾飞来,绕着烛光飞舞一会儿,扑进了火里,啪地一声微响,化成灰烬。
“人和蛾子,没什么区别,为了一点暖,于是奋不顾身。”她推开了御天祁,轻声说:“你走吧,让我静会儿。”
“那你好好睡,明日我再来看你。”御天祁起身,亲手给她倒了碗茶,温柔地说:“让丫头给好好伺侯你,乖乖把药喝了,安点心,会好的。我便是再不如他,也不至于连个水银之毒也去不了。”
渔嫣没理会他,走到窗边坐着,拿起一本书看。
她心里很难受,不管是念恩还是念安,还是御璃骁,不管是哪一个,都像针一样狠扎着她看似坚强,实则柔软的心。
她生性淡泊,很少和人交心,唯这三个,是她除了云秦外,最亲近的。尤其是御璃骁的霸道,已经慢慢挤进了她的骨血里,忘不掉,抹不去。
御天祁陪她枯坐了会儿,起身离开。
月儿已经起了,淡淡一勾,悬于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