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东夏连连受挫,这是他未曾预想的。他原本瞧不起那片土地,觉得东夏人奴性重,胸无大志,最爱窝里斗。可他没想到,真正有了国难时,东夏人居然团结一心,他们虽没什么卓越的本领,也没什么见识,骨子里却是爱国的,甚至不惜生命。各种抗战组织犹如雨后春笋,民间运动此起彼伏。尽管自己拿铁锤镇压,可人心是镇不住的。
凯撒被深深震撼了,他甚至开始佩服起这份民族血性,开始反思自己是否错看了世界,是否走错了道路。他深感,东夏集体意识强烈,是个不可能被征服的国家。他们平时散漫惯了,却在危难时毫不含糊。也许,征服东夏的梦想,应该缓一缓。
可凯撒也不甘就此结束。他撤了兵,将目光转向了僵死之虫北穆。他原本以为北穆固若金汤,不宜进攻,可思索一番,发现这个国家早已千疮百孔。他立刻制定了军事战略,带着精锐的枪炮和士兵,轰开了北穆的边境大门。
出乎意料,进攻北穆的行程比想象中更为顺利。凯撒打下一座又一座城池,每到一个地方,那里的国民纷纷换上时尚新衣,脱下纱袍,用竹竿挂在窗外,示意投降。千千万万的纱袍五颜六色,迎风飘扬,场面颇为壮丽,很是漂亮。纱袍曾是国教的象征,是虔诚的标志,可如今,却被高高挂起,落上雪挂上雨,被风侵蚀。
北穆人反抗意识薄弱,凯撒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教廷之外的地区,有些地方,甚至有人夹道欢迎。这时,他才感慨万千,才真正有了救世主的自豪感,这是他征服东夏时,从未收获到的。
西顿兵不断行进着,拿下一座又一座城。终于在这一天,他们包围住了教廷。仅仅一个月,就几乎拿下了北穆,这让他们自信满满、雄心壮志,所有人都挺胸抬头,凯旋在前方等着他们。
而凯撒呢,则更加骄傲了。他站在精锐军队的中间位置,身穿厚重坚硬的战斗服,头颅高高抬起,下巴也如此。他神采飞扬,心情从没这么畅快过。他理想的生活就是征战四方,而过程的顺利,让他近乎狂妄自大,更加目中无人了。
他傲慢地笑着,对着封锁起来的教廷大喊,语气里满满的自负:“把兰登夫妇、和平使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们一条命!”这些年来,他专注于征战,丝毫不知,母亲薇莎已经调任到南罗,任难民管理署署长。
教廷之外,是一片雄心壮志;而教廷里面,却是苟延残喘。
教廷的大门紧闭,看上去像一座坟墓,难以攻入,里面的人还在负隅顽抗。原本日日在教廷唱颂歌的大臣们,早已落荒而逃,不见踪影。只有几个残存的精兵围在教皇身边,教皇踱来踱去,完全没有了威仪,娜塔莎在一旁紧张地站着。而兰登,作为凯撒的父亲,身份特殊,被教皇派人盯紧,硬是拉扯到了这里。
这几天,教皇的白发添了不少,皱纹也深了好多。他稳健不再,五官皱巴巴地蜷缩一团,愁苦焦急:“已经到了这番境地了呀……”他无力地锤墙,神像晃晃悠悠地掉落在地上。教皇也不顾了,笨重的脚直接踩在神像上,那慈眉善目的脸瞬间被扯成两半。
教皇透过厚厚的彩色玻璃,看到窗外成千上万的精甲部队,心头一急,绝望和恐惧立刻涌起,哇得吐出一口血,淌下浑浊的眼泪:“我要完了……完了呀……”
他绝望地扫视四周,把兰登看成最后的救命稻草,拍着桌子弹了起来,颤巍巍地指着兰登,沙哑着嗓子说:“你……你……”他哆哆嗦嗦地又噤了声,眼珠子转了转,心生一计,打算做个最后的挣扎。
“把他……把他给我绑起来,吊到天台上去!我就要看看,那个凯撒看到他父亲,还会不会打进来!”教皇满脸通红,愤怒地喷着唾沫星子,眼珠因为愤恨而凸出。
残存的北穆精兵将兰登抓起来,用手铐铐起。这种关头,兰登却依然面无表情,态度极为不屑,他冰冷地吐出:“你已经穷途末路了,这么做也是无济于事。我的儿子志向远大,是不会为了所谓的感情而放弃的!”
教皇犹如惊弓之鸟,一听这话,更是怒上加怒。他气急败坏,血压飙升,凭借着最后一点薄弱权力,瞪着眼睛命令道:“现在……现在就把他给我架到天台上去……”
“呵。”兰登冷笑,一脸轻慢。他没有反抗,任由士兵将他绑起来,拖拽上楼……
凯撒站在远处的坦克上,一脸的得意洋洋,或许他最大的缺点就是骄傲自大,这让他容易乐极生悲。他周围全是精兵,街道两旁人民欢迎,他喜不自胜,恨不得立刻拿下教廷,将自己的丰功伟绩告知父母和宋亚泽,好好炫耀一番。
他心情急切,打算直接开炮,又恐伤及到他们。他摸着下巴,思考片刻,有了主意。他暗自笑起来,笑容甚至得意忘形,他打了个响指,神态霸道:“炸了他们的天台,吓唬吓唬里面的小兔子们!我就喜欢玩这种游戏!”
下属听令,瞄准天台投射,一秒都没有耽误,极为训练有素。
凯撒的决定太草率。可悲地,他太过狂妄、太过得意,没有注意到,天台上还有四个人,其中三个是北穆士兵;而剩下那个,正是他那十年未见的父亲!四个人刚刚到了天台,还没有趁机威胁,就被炮弹炸成了残肢肉块!血光四起,沙石飞溅,它们融合到一起,场面触目惊心。
凯撒在坦克上嬉笑起来。他没有料想到,天台上会突然有人出现。他只看到北穆军服被炸成碎片破布,从天台上掉落,飘到空中。
一不小心,就杀了敌人,他是惊喜连连的。看到残肢被火烧焦,他顿时热血沸腾。或许他的快乐,就是建立在敌人的死亡之上的。
他大笑着,惊叹着,双臂向上抬起,像是要拥抱太阳。他的脸上有着令人胆寒的嗜血,诡异的笑容看上去很是骇人。
一片蓝色的纱袍碎片摇晃着浮在空中,被风吹着落到凯撒的肩头。
凯撒皱皱眉,不耐地拍下带着血迹的破布。他不屑地扫视一眼,看到上面纹着西顿外交官的名衔,惊愣住了。接着,他就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人事物此刻全部消失,他只能听到脑袋里的嗡嗡作响。
他渐渐意识到,就在刚刚,自己杀死了父亲。
这个认知,让他半天回不过神来。此刻,他没有哭,没有悲愤,而有无尽的呆愣和茫然。他反复检查着这片蓝色碎布,仔细扫描着碎片上的纹理。他表情呆滞,嘴唇一张一合,手从温热变成冰凉,身子从沉定变成发抖。
他弑父了。或许,这就是他草菅人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