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泽在西顿生活了半年了,他销毁了所谓的手机,也习惯了这种天天围着一个人的生活。凯撒对这种生活状态很是满意,工作效率比原来高上不少。
凯撒每年年底都要体检,今年的体检有些不同,因为还有宋亚泽做他的跟班。
这里是全国规格最高的医院,挂号的人最多,由于医术高湛,世界四国的病人都有。里面人头攒动,有些吵闹,疑难杂症的病人把这里当作希望之地。
凯撒的特殊身份,让他免去排队的苦恼。某些对病人趾高气扬的医务人员,在见了凯撒之后,一个个安静如鸡,那盛气凌人的劲儿也使不出来了。
凯撒进了最高层的贵宾室,宋亚泽需要在外面等上十五分钟。他烟瘾犯了,便趁这点时间出了医院大门,在门外的路边缓缓抽着烟。
“连个人都背不稳,要你有什么用?!”这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很是粗哑,让人听着极不舒服。
宋亚泽转过头去,云里雾里间,看到一个目测二百斤的白大褂医务,神色暴戾地在教训一个瘦瘦的秃顶男子,两人站在一楼的急救室门口。那个秃顶男身上还背着个人,那人毫无生气,面色泛青,就像死人一样。
宋亚泽愣住了,震惊得连手里的烟都顾不得抽了。尽管那秃顶男已经变化太多,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连叔?你怎么在这儿?!”宋亚泽将烟捻灭,扔在垃圾箱,急忙走过去。那秃顶男正是连大荣!他瘦了太多,原本精壮的他,已经快成了麻杆身材了。
连大荣吃惊地抬起头,看到是宋亚泽,更是呆愣了,他眼神混浊,落魄的他在异国他乡碰上熟人,真是又亲切又尴尬。
“怎么还慢吞吞的?!赶紧把人抬车上去啊!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怎么用你这种老东西!”一旁的医务话语刻薄,表情也是极其不耐,在他眼里,似乎连大荣浑身都流脓长疮,像条腐烂的虫子。
连大荣没再搭话,赶紧把身上的人背到身旁的车上。他脚步艰难移动着,一个花甲之年的人,怎么还能做这种体力活呢?等到他从车上下来时,他已经满头大汗了,气喘吁吁,背个人已经把他的体力耗尽了。
“这次的钱,给你!”胖医务不情不愿地塞给他几张皱巴巴的钱,眼神恶毒,说的话也很不中听,“下次别来了!妈的,只能干半个人的活,还得给一个人的钱!知道自己老了,就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胖医务骂够了,瞟了一眼受气包似的连大荣,就拖着沉重的身体上了车,嘴里骂骂咧咧的,疾驰而去。
宋亚泽看到连大荣沦落到这般境遇,不禁唏嘘,问:“连叔,您这是……”
连大荣不好意思地抬眼看看宋亚泽,窘态被熟人瞧见,让他很是抬不起头来。可现如今,他还能遮掩什么呢?还能显摆什么呢?
“唉!”他悲叹一声,心酸而无奈,“我就不该来西顿!我后悔死了!”
他脸上的皱纹深多了,那么一悲叹,五官挤在一起,活像核桃皮。之前的容光焕发早已不见,如今他的脸上只有痛楚和辛酸。
“唉!我移民到西顿,东夏的资格证在这里派不上用场,还得重新考。我都是六十岁的人了,在东夏混吃等死了三十多年啦!还怎么考呀!这里物价贵,房租都是勉强交上。我要是不来背尸体,还怎么养活自己、养活你婶子呀……”连大荣说着说着,浑浊的泪水涌出,沿着坑坑洼洼的脸滚了下来。
“刘姨?她现在呢?”宋亚泽想起那个热情的中年妇女,她真是个好人,可惜嫁给了连大荣!
“唉……甭提啦!她天天做钟点工哪!从早忙到晚……唉,是我不争气,把她也给连累了哇……”连大荣唉声叹气的,看上去真是可怜。
宋亚泽有些悲哀,他想了想又问:“连叔,您来西顿多久了?您离开时,东夏怎么样了?还有人死吗?”
连大荣摇摇头:“我来了三个多月了。走的时候,安全区都解散了,里边的人都回家了,其他地方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唉……我真是不该来西顿!在东夏,有房有钱,日子过得踏踏实实,不像在这儿!这西顿,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看到他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宋亚泽不出意料,这是他的自作自受。可刘芳,那个善良热心的好人,也生生被丈夫连累了,境遇令人遗憾。宋亚泽不喜欢连大荣,可他想了想刘芳,心里同情起来。他拿出钱包,数了数钱递给连大荣:“连叔,我身上没带多少钱,只有一千块,不多。你拿着吧!”
连大荣颤巍巍地接过钱。人在极度困顿时,连十块钱都是珍惜的,他每背一次尸体只能赚到五十块,这一千块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他万分感激地道了谢,才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看着连大荣灰溜溜的背影,宋亚泽唏嘘不已,感叹世事无常。他又点了一根烟,缓缓抽着。
“你怎么跑楼下来了?”
宋亚泽转过头,看见凯撒一脸焦急,眼里满是责怪。
“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长时间吗?我找人调来监控录像,才看见你在这悠然自得!”凯撒语气责备,还有隐隐的担心。
“抱歉,下次不会了。”宋亚泽将刚点起的烟再次捻灭。他知道凯撒不喜欢自己抽烟,在烟瘾上来时,他总会躲避着他。
凯撒看见他主动道歉,火气消减不少,闷闷地开口:“刚才那个老头是谁?监控里看见他灰头土脸的,是你们东夏人吧?”
“嗯。”宋亚泽点点头,“他是我邻居。以前总是抱怨东夏不好,拼了命也要来西顿。结果来到这边后,连个工作都没有着落,生活也拮据。”
凯撒冷哼一声,不以为然:“这种人我见多了。不仅有东夏的,北穆南罗的也多得是!就算他们整天说西顿好话,我打从心里也瞧不起他们!这种人还不如那些固守本国的人呢!好歹那些人还有点胆识。”
宋亚泽轻笑:“你不是说固执己见的人就该死嘛?现在又夸他们有胆识了……”
“那是当然!”凯撒的声音高上不少,“最起码他们忠诚,敢为了国家去死。刚才那个人,走到哪里都是蛀虫,他可以厌恶东夏,也早晚会厌恶起西顿,只要生活不顺他的意,他总有理由乱放炮!”
宋亚泽表示赞同:“你的想法和我的一致,没想到我们会在这个方面达成共识,真不容易。”
“共识会慢慢增加的。”凯撒走到宋亚泽身边,低语道:“明天我带你参加一场机密会议,只有政治高层才有资格参加。”
宋亚泽惊讶道:“你怎么要带我去?你明知道我的身份……”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凯撒打断了他,自信满满,“这半年来,你已经和吴昊断了联系,而且对我百依百顺,没有异心。你之所以留在这儿,无非是想劝我撤兵而已,这些我都明白。我再说一遍,我相信你,也希望你不要怀疑我的信任!”
宋亚泽心思复杂,他看着凯撒坚定的样子,沉默半晌,才说:“我当然不会怀疑,谢谢你对我这么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