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湛接到宋亚泽的电话时,正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相对来言,宋亚泽与他只见过三次面,还不算是熟识的;可即使这样,接到较为陌生的人的电话,也不曾使于湛那像被蜡胶封住的脸,有一丝裂痕。
他沉默地听着宋亚泽有些疲惫的声音传来;末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还在听,而不是挂了电话。
接完电话后,他盯着黑黑的手机屏,发现上面留了自己的指纹,就微微皱起眉头,拿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清洁布,沿着水平方向擦了擦;直到那处地儿再次光亮如新,才满意地放进口袋。
“找我来有什么事?”于湛对坐在对面的宋亚泽说,他连说的话都像冰碴子,明明和他坐在一个桌子上,却像是隔了一个太阳系那般遥远。
此时,两人正坐在咖啡厅里的一个角落。里面很是安静,还有悠扬的钢琴声,一切都是这样典雅。可宋亚泽没有心情欣赏,他着实有些疲惫,是心累;毕竟,那颗心脏,承载着那么沉重的爱!
“你是学医的,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药,让人吃了可以出现重病症状的。比如说,身形消瘦,面色发黄,掉头发之类的,像是要病入膏肓了。”宋亚泽沉沉地说,看上去很是认真。
于湛显然是被这个问题惊了一下,但他只是挑了挑眉,也许这就是他表示惊讶的方式了。他说:“为什么要找这种药?”
“我和林裕果,最近出了一些问题……我想,我的离开,是对他最好的促进。”他语气郑重,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此时,宋亚泽的心情可谓复杂极了。若是林裕果因为自己,而放弃成家,则会失去原本的主角待遇,无法真正走向巅峰;若是通过假死,骗过林裕果,又会让弟弟承受巨大的痛楚。他思索着,衡量着,最终还是决定离开,让弟弟成为人生赢家。
于湛只是轻轻点点头,说:“的确有很多药可以做到这些,瞒过不学医的人很简单,我可以帮你。”
于湛答应得很是爽快,这让宋亚泽微微惊讶。他说:“你答应得很快,为什么?”
“我只需要做好我该做的就行了,背后的原因我不想知悉。瞒过林裕果很简单,至于你为什么要瞒他,这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
于湛冰冷地说,他只是把自己当作一个看客,从不参与其中;他就像仙人手中的拂尘,触摸万千尘土,却不曾染上一分。
宋亚泽这才微笑了,说:“如果世间人都能如你这番,这世界一定能少了不少纷争。”
于湛摇了摇头,依旧淡漠地说:“如果都是如我这番,这世界想必就不复存在了。银河系的中心就是黑洞,人心的中心就是无明;就是因为看不破,才会有纷争。你和林裕果之间的问题,无非也不出看不破。”
宋亚泽带着惊异的眼神看着于湛。他此时感觉,于湛真像一个看穿世界的智者,脑子里装的,不是血腥的医学解剖图,而是月朗风清的智慧哲理。
“你说得很有道理,也许等我真正看破的那一天,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所有人都能各得其所。”
宋亚泽在说这句话时,突然感觉地面轻轻晃动一下,钢琴声也削弱不少,就连窗外的阳光都出现了瞬间的黯淡。他有些疑惑,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还差五分钟就到三点了。我规定自己每天在这个时候,都要吃一百克的苹果,现在快到时间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准备好药后,会和你联系的。”
于湛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宋亚泽一眼,停顿几秒,又接着说道:“你和一般人是不同的,也许你自己都感觉不到。”
宋亚泽有些讶异地看着于湛离开的身影,思索着他话中的意味,却依然是没得出结果。他静静地品味着咖啡,拿出手机,给林裕果发了微信:
“我们先分开三个月。这段时间,不要来找我。三个月后,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寝食难安,是的,寝食难安!林裕果度过了人生中最为不安的三个月。
他没有放弃工作,可并不代表他心里平静如常了;相反,他经常画着画着,会突然陷入深思之中,呆愣很长时间后,才会被周围的动静声惊醒,回过神来接着画图;他总是吃不下饭,也经常失眠,他那颗还算纯净的心脏,从没被这么多思绪缠绕过!
他战战兢兢的,总是拿错纸笔,拿错量尺;他甚至在做饭时,都忘了放盐;一向有条理的他却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甚至在员工喊了他好几声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应声。他真是魂不守舍了!
他烦乱得很,不安得很,甚至恐惧得很!他住在宋亚泽出租房的楼上,却感觉和楼下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纸膜,连脚步都不敢重一些,生怕把脚下的水泥地给踩漏了!
他对三个月后的那一天充满了期待,却又如此害怕,害怕哥哥声色严厉的拒绝,那时候,可能连兄弟都做不成了!一想到这儿,他又有些后悔了,恨不得把那天说的话再给塞回肚子里,烂到海枯石烂。
这漫长的三个月终于结束了。林裕果特地把家里打扫一遍,才去楼下的出租房,准备去接哥哥回家。
这天,重庆的天气有些恼怒的样子,下了很大的雨,又蒙着一丝雾气,让身处其中的重庆人民感觉很不舒服。天空是那样灰蒙蒙的,让人感受到阴郁和压抑;人们呼吸着湿漉漉的空气,连说话都带上一股无形的湿气,一点也不干爽。
林裕果的心就卡在嗓子眼,他默默咽了几口口水,却还是没把忐忑的心咽下去。他脚步都有些乱了,踩在海绵上,晕晕乎乎的。终于他来到门前,按了门铃,冲里面喊道:“哥……我来接你了。”
可过了很久,里面都没有任何动静,这让林裕果心慌起来,他赶紧敲了敲门,焦急地说:“哥,你在吗?”
这时,门才被缓缓打开,林裕果看到宋亚泽那一刻,愣住了;接着,他就心疼得不能自已,眼眶立刻就酸涩起来,因为宋亚泽的模样实在是憔悴太多了。
他瘦了很多,连下巴都尖细了,脸色苍白如纸,没什么血色;就连薄唇也是发白的,看起来就像中了剧毒;他头发长了一些,刘海都将眼睛遮住了大半,看上去很不真切。这样的宋亚泽,病恹恹的模样,着实和他之前健康自然的样子相去甚远。
“进来吧……”他声音沙哑,也很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