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骄阳一看贾美云紧张的表情,就知道刚才的话,怕是十有八九被听了去,不过这个时候,显然也不重要了,莫家最大的家长就是老爷子,只要搞定了老爷子,贾美云还是通情达理的。
基于这样的信任,莫骄阳并没再多说什么,只抬手搭了一下贾美云的肩,嘴角轻扯一个状似轻松的弧度,身子让到了一侧,“妈,进去吧,我去看看老首长。”
贾美云复杂的目光里,多了一种纠结的情绪,看着莫骄阳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嘴唇动了动,伸手想去拉住他,只是时间似乎差了那么一秒,她的手指尖刚要动,莫骄阳已经越过她出了病房,顺手还带上了门。
她的指尖,停留在小腹前,轻颤着。
有一种情绪从心底迸发,想要抵制,却又因为良知,需要吐出。
人性自私,有些事儿,既然过去,她就没想过再吐露出来,不只是她,就是杜若,只怕与她也是共同的想法。
莫家男人都很强势,一个家庭里,男人若是太强,总会显得女人太过柔弱,可是两个柔弱的女人却在男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联合起来,掩下了这个家里最大的秘密,即便后来的结果是好的,可是那段婆媳一心,并肩作战的时光却不容抹煞,那时,她总会悄悄的庆幸,别人家的婆媳总有家长里短的口舌之争,而她和杜若却亲密的仿若母女。
说句不自私的话,那时,儿子和儿媳妇在她心里的分量,是不分上下的。
可是人心里的天秤,总会在事到临头时,发生偏颇。
比如现在,当她听到杜若难孕的时候,心里第一个念头只有震惊,却没有崩溃,与知道莫骄阳难让女人受孕时完全是两种心态。
那会儿,得知莫骄阳的检查结果时,她有一瞬间觉得天都塌了,对于三代单传的莫家,男人不能生育,代表了什么?
除了这些,她当时还心疼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儿,如果被儿子知道了,会受到怎样的打击,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会不会一蹶不振?
瞧瞧,同样是碰到这样的事儿,刚刚她要是再公道一点,是不是就应该拉住莫骄阳,把曾经发生的事儿,告诉他,哪怕她听的出他心底对找回杜若还是那样的坚定,或许,并不需要她去多加这一道砝码,可是一个女人曾经默默的为他付出的事实,却不应该被忽视的。
可是,她没有,她刚刚的迟疑与踯躅是大脑潜意识的一种支配,支配着她的身体变的迟钝。
放在小腹上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把衣服都攥出了褶子,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也好不到哪去,圆弧形的指甲仿似长了利刺儿,掌心有微微的刺痛传来,不用看,都能猜到里面一定留下了暗紫的痕迹。
贾美云闭了闭眼,吸了口气,病房与走廊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这种伴随她几十年职业生涯的味道,不仅刺激着她的感官,也刺激着她的大脑神经,仿佛有一道声音始终在提醒着她,身为医生,无论何时,都不能缺少职业道德的良知。
脚步迈开,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不免发出嗒嗒的响声,病房里莫伟天静静的躺着,被子只搭在了腿上,目光茫然的望着极顶,没有焦点。
贾美云心下一紧,两手握拳,仿佛在给自己力气,她知道自己还是个懦夫,不敢去跟莫骄阳坦白,而把皮球踢给了老爷子,可是真要让莫骄阳没有儿女,莫家绝后,这么大的罪名,她也顶不起。
深呼口气,脚步尽量放轻,去卫生间拿了扫帚和拖把收拾了屋里的残局,暖壶的碎片,偌大一滩水渍,还有茶杯的碎片,仅仅这些,都在提醒着她,刚才祖孙俩的战况有多激烈。
老爷子一定是发火了。
贾美云没出声,默默的收拾了病房,然后又开门出去,到护理站重新拿了一个暖壶,杯子病房里还有,都是从家里带来的。
因为莫伟天的身份贵重,所以,护理站对贾美云也异常客气,暖壶都是挑了九成新,刚灌了热水的,护士长还客气的笑道:“首长夫人,我给您送过去吧。”
贾美云勉强笑了一下,装作平易近人的样子,“不用了,你们工作也挺忙的,老爷子这会儿正要睡呢,我想着让他睡前喝点温水。”
护士长见此也不多话了,把暖壶递过去,笑看着贾美云出了护理站,等她进了病房,转身就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正在对药的两个护士。
在这一层做护士,工作出不出色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眼色,嘴巴牢,刚才莫家老爷子病房里的吵声可不小,老爷子中气十足的骂声,传出来连小护士都吓的缩脖子,这会儿又见贾美云出来找暖壶,必然是病房里的被老爷子摔了。
只是这样的事儿,大家听见了也要当作没听见,看见了,更要装作没看见,要是谁嘴巴不牢,传出去,得罪这样的门第,后果可不是谁都能承担的起的。
两个小护士自然知道轻重,当着护士长的面,快速的举起右手,以表决心,转过头,又都悄悄的吐了舌头。
贾美云回到病房的时候,莫伟天还是那个姿势没有变。
把暖壶放到了床头柜上,重新拿出一只干净的杯子,原本想倒点白水的,不过想着老爷子之前中气十足的那句装病,她又打消了只倒白水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