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双婉看向了她。
“霍废妃死了,就在刚刚,”她开了口,“你现在在想什么?”
张才人脸上突然涌现的生机,一下就又褪了下去,她又缩回了肩膀和脑袋。
小殿又静默了下来。
许双婉没有逼问,任由她沉默。
风吹得有点冷,她朝虞娘点了下头,让她去关了点门。
她也拢了拢身上的毛裘,让自己暖和点。
她两个晚上没怎么睡了,只打了几个盹,却不怎么困倦。
“宣,宣相夫人……”
“嗯?”
张才人见她温和地应了一声,心中莫名一烫,她终于开了口,道:“是我受了她的盅惑,她说皇后是你的傀儡,是你放在宫中的耳目,只有把她除了,揭破了你,圣上才会看清真相……”
才会看到她,看到她的真心。
“你信她?”许双婉看着她,温和地问她:“以前你们很熟?”
张才人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在她的柔和的目光中,缓缓地摇了下头。
“我们算是认识吧?”许双婉朝她笑了笑,“也算是共事过。”
宝络成亲那天,她们一同担事,把荣凤宫守得滴水不漏,许双婉清楚记得,她很欣赏这位手脚利落、办事有节有度的张才人,也不吝于表达出了对这位女官大人的欣赏与敬意。
她以为,张才人多少会知道点她的为人,知道她对宝络的态度。
张才人还是没明白她的话,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你不信我,不信圣上,不信你朝夕相处的皇后娘娘,却信一个你明知对这内宫对圣上有图谋的人,你说你是受了她的盅惑,不何不说你是受了你的心魔的盅惑?”许双婉问她:“你其实就是想当圣上的后妃,只是她给了你一个借口是不是?”
张才人被她看得脚底发寒,飞快转过了脸。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你们为何都信她,我以前当她太厉害,结果发现也不完全是,她只是找对了人,另一个,”许双婉叹了口气,“她这种主动出击的性子,就如瞎猫也能碰到死老鼠一样,总会让她碰到别有用心的,更何况,人的心啊,是最禁不得挑衅的,人想要的太多,得不到的总会有,不用人煽动就已经蠢蠢欲动了,有了借口,怎么还会甘于事实呢?你说是不是?”
张才人流着泪摇头,不敢看她。
张才人不说话,许双婉又沉默了一会,才接道:“我家长公子之前跟我说,一定不要相信那些没有尝过权力味道的人嘴里说的那些藐视权力的话,就如一定不要相信那些没有经历过富贵的人对金钱的鄙视,意思就是说,不要相信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嘴里说的那些什么都不在乎的话,没有得到过,就不知道得到的可贵,至少是要得到过,才有资格说看开与放下,但很多人是看不开放不下的,在当中只会越来越贪婪,用不了多久,就会与过去的想法截然相反……”
许双婉顿了一下,看向了张才人,淡道:“我之前不是很认同他所说的话,我一直觉得,经历过磨难的人,心志总要比寻常人坚韧几分,就如我之前觉得你能成为一个很不一样的女子一样。”
“我来见你,”许双婉朝别着头不看她的张才人道:“是因之前圣上问我,你可担当大任,我与他道,可。”
“我……”许双婉站了起来,长长地吁了口气,拢紧了身上的毛裘,想让自己寒冷的身子好受一点,“还是看错人了。”
她无奈地笑了笑。
她丈夫说她看似容忍世俗,骨子里却总有着几分天真,总觉得每个人都会把持住自己,看清自己,不受自己的欲望驱使……
但事实上,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能力。
她家长公子说的其实也并不全对,许双婉实则没那么天真,她实际上是对女子总保持着几分善意,总认为有些女子,会择到一条最适合自己活下去的路。
就如张才人,她以为靠张才人自己处理宫务的能力,靠着她曾帮过宝络的力量,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和有地位的女官,而不是靠着她得不到的圣宠,靠着那些不可能属于她的感情去得到荣华富贵。
那是一条最不可靠,最危险也最容易失败的路,她以为经历过宫中复杂、血腥、起落的张才人能看的明白。
但结果,她错了。
“宣……”许双婉往前走了两步,张才人转过了头来,看向了许双婉,她嘴唇发抖,但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