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娘给囡囡喂完了山药糊糊,秦祯便拿了个自己做的竹筒壶挂在肩上,让娘抱着囡囡跟着一起往月月家走去。
月月家有一头母羊,是她爹在世时给买的,原本还有一只公羊。
月月双亲都在的时候,她爹干活很能干,一个人在贫瘠的山头下多开了两亩荒地出来,又烧了许多草木灰堆肥,将贫瘠的土地也给养肥了。
那几年月月家粮食收成好,除了纳粮,自家吃的,还能剩下一些。
听月月说想养羊,她爹便在县城里用粮食给她换了一对山羊回来,养到如今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
后来她爹娘相继病死,陈爷爷又去年冬又病了,家里的地,月月一个小女孩只能勉强种些。
这些年年头也不好,雨水要么不足要么泛滥,百姓收成都不好,月月家不仅没了余粮,还需要借钱度日。
为了给爷爷买药,去年冬,月月流着泪卖掉了一只公羊,那时母羊肚子里还怀着崽崽,月月就将母羊留了下来。
后来母羊生了两只羊羔,被陈会家以还债为由,硬给抱走了一只。
如今还剩了一只母羊跟一只小羊,小羊还在喝奶,奶水也足。
月月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十三岁小女孩,小麦色的皮肤十分健康,只是相继没了爹娘,如今爷爷又病了,她也跟着忧心,最近一年瘦了许多,像根竹竿儿似的。
月月见了秦祯很是高兴,又见尤氏也过来了,只是怀里还抱了个婴孩,十分惊奇地问秦祯:“祯,尤婶抱的是谁家的婴孩?”
秦祯不想多说她梦里的事,只跟月月说道:“我娘突然抱回来的。我问她她也不说,我说送回去,她死活不同意,总不能真的扔了不管吧,若是有人找上门来再说吧。”
可心里却在想着自己的梦境,也不知她的梦是不是真如自己猜测的一样,会变成现实,若是真的,那少年真的就在白虎村某处山崖下,会不会已经断气了?
若是已经死了,大概是不会找上门来了。
月月知道秦祯家现在的情况,忍不住说道:“可是你们要怎么养活她?你们现在连住的地方都只是暂时的,义庄里到处漏水,我让你跟尤婶搬到我家来住,你又不愿意。”说着,语气里颇有些埋怨和失落。
秦祯故作轻松地一笑道:“所以我来你家借点羊奶。我很感激你跟陈爷爷的好意,可我是男子,别说你还没定亲,便是定了亲,怎么能让一个外男带着母亲住在你家?岂不是会坏了你的名声?以后你还如何说亲?”
月月便更加不高兴地努嘴道:“谁要说亲了!”心里却苦恼秦祯一点也不明白她的心意。
可她是女孩儿,如今剩下爷爷跟她,亲事便要由爷爷做主,她脸皮薄,也不敢自己开口跟秦祯表达心意,怕秦祯拒绝,以后都躲着她。
心里生着气,可还是领着秦祯去羊棚里挤羊奶。
“祯哥多挤些吧,就剩了一只小羊羔,也吃不了多少,而且小羊羔已经开始吃草了。”
秦祯听了月月的话,点了点头:“嗯。”
手上继续慢慢挤着羊奶。
秦祯挤着羊奶,月月便蹲在一边跟她聊天。
“祯哥听说了吗?那个年轻时好赌,将老婆孩子都给赌输了的陈老头死了,他一个人独居,都烂得白骨森森了才被发现,村里人好歹给他立了个坟。”
秦祯听了月月说的陈老头,莫名就想到梦里山崖下的少年,若是没有人发现他,他大概也会烂得白骨森森也不能入土吧?
连尸骨都没有人帮他捡,好可怜。
可是活在这个世上,谁又不可怜呢?
秦祯想,至少娘捡回了囡囡,那少年会安息的吧。
两人正说话间,屋里又传来了陈爷爷咳嗽的声音,好像拼命想要忍住却又实在压不住,反而拉扯着将整个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秦祯听着,就像人已经跟个破风箱似的,到了风烛残年的境地了。
月月知道爷爷不想她担心,便没有进屋去,只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泪。
秦祯看了月月这副模样,心里也替月月忧心,关切地问她道:“陈爷爷的病如何了?有请大夫来看吗?可抓了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