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斯曼。
在喧嚣酒馆的偏僻一角,法师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
作为盖博这个古老国度中最富为有者之一,他的名字在群山之巅几近家喻户晓,即使是最为粗鄙的佣兵,街头乞讨的流浪汉,都能说出几件这位闻名遐迩的大富豪的奇闻异事——因此,不到半天时间,莫妮亚就对他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
这是一个怪人,反复无常的怪人——他今天可以语重心长的告诉你,努力是成功的关键,而明天说不定就会一脚把你踹开,然后一脸鄙夷的看着你,就像看路边一只臭虫一般看着你,而后告诉你,你的努力其实一文不值。
然而,他的古怪性格法师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之所以会在意这个名字,仅仅是因为,他是今夜拍卖会的出资人外加举办者——“纽斯曼的拍卖会,盖博前所未有的盛会,这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看不到,想要纽斯曼的宝藏吗?那就来拍卖会吧!”——那位性情古怪的大富豪曾如此说道,并坦言他会将一生中所收集的奇珍异宝,尽数投入拍卖会的营运之中。
尽管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但如果他所言属实,这场拍卖会一定会是场空前的盛会,一场足以吸引当地法师参与的盛会。
毕竟,盖博教会的势力,正处于近千年来最虚弱的时期,大量的主教和骑士被调往东部的教会总部,参与讨伐精灵之森前的整合训练,难以对蠢蠢欲动的法师形成有效的压制,很难想象长久以来隐秘行事的他们,会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良民——如果不是过度挑衅教会的威严很有可能招惹来神明的目光,莫妮亚有理由怀疑,立于群山之巅的大教堂现在是否还保存完好。
他们一定在行动着。
莫妮亚想到,对这次的拍卖会抱有相当高的期望——守夜人提供了拍卖品部分清单,年幼的法师注意到,这其中有很多都是法师进行炼金实验中不可或缺的珍贵材料——她可不相信,面对如此诱惑,有多少法师能不心动。
至少,肯定没有中高阶的法师不心动。
作为一名中阶法师,并且曾经抵达过大法师这一凡世之巅位阶的中阶法师,莫妮亚相当的清楚,在度过了充当高阶法师实验助手或是游历大陆的适应期后,相当一部分的中高阶法师都不得不面对施法生涯中的第一个瓶颈期——精神力的增长开始放缓,想要探寻世界的规律,进一步的贴近以太,了解以太,却因为缺乏构建实验室与开展实验所必须的资金与材料,只能无奈蹉跎岁月,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默默的看着自己被其他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赶超。
为此,很多法师甚至不惜弄脏自己的双手,替贵族卖命,违背着道德与良心,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只有这样,才能避开教会的眼线,从贵族手中获得实验所必须的资金与材料,从而寻觅进阶的契机。
对于这样的法师,莫妮亚并不喜欢,却也无法苛责。
即使特洛丹是信仰新神的国度,法师完全没必要藏头露尾遮遮掩掩,但长久以来的谨慎,以及各方势力对法师的不信任,依旧使得法师晋级所需要的资源十分稀缺——莫妮亚之所以会离开莫卧儿学派,离开雄鹰之城,说到底还是因为学派内部对资源的管制会严重拖延她晋级的速度,而身为学派明日之星,大法师学徒的她尚且如此,其他低阶法师的待遇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就可想而知了。
无怪乎大陆西部会有那么多的游历法师。
莫妮亚不自觉的感慨着,随后收敛了渐渐发散的思维,翻阅着守夜人“游侠”送来的情报——她倒不担心那位盲眼的杀手会诓骗她,暴力很难长时间压服一个人,但短时间内使一个人屈服却并不难,守夜人虽然自诩是“暗夜秩序的维护者”,但实际上也就是贵族的狗腿子,每一位守夜人身后都至少有一位大贵族,他们的意志,就是黑暗世界的律法,就是黑暗世界的意志。
指望他们有什么正义感,还真不如指望猪会上树。
但一个人是否有能力,从来与他的品行无关,法师之所以再三的容忍他的不合作,并非出于好心,而是需要他的价值——情报只是其中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够调用守夜人的力量,暂时的将水鼠之死搅浑——阿斯纳家是三王家之一,虽然势力远不如另两家,但也是举足轻重的大势力,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少生些事比较好。
“不过……拍卖会不可不去。”
指节微微叩动,法师幽幽叹息一声,身形渐渐隐入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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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
被法师牵挂的拍卖会的举办者,群山之国最负盛名的商界大亨,正在等人——在盖博,有资格能让他等待的人并不多,虽非贵族,但时至今日,他的地位已丝毫不比任何贵族逊色,只有掌握封地的实权大贵族,才能强压他一头。
而这样的贵族,在群山峰峦之间已然不多。
替两鬓斑白,身体渐渐佝偻的老人端茶送水的侍者一边小心的将身子倾斜,一边不无好奇的打量着这位颇有传奇色彩的商界大亨——坦白的说,纽斯曼已经老了,岁月磨去了他年轻时英俊的面容,淡化了叱咤风云之际的冷厉,消弭了曾经的喜怒不定的古怪脾性,现在看上去只是一名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普通老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一名普通到极点的老人,年轻的侍者却感到一种发乎于心的战栗感,在老人佝偻的身子面前,不自觉的矮上一头——仿佛在他身边的不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是一只正在假寐的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