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蹊眉头一蹙。 只听他的嗓音低低散在风中,“那时候她还是个比你还小的女孩,有一年,她家里发生了很多事。她堂哥,也就是你舅舅江临,遇到了些危及生命的麻烦,而且正值时局动荡不安,当时所谓的贵族就是
些表面衣冠楚楚的禽兽。他们草菅人命,贩卖人体器官,甚至买卖战乱国度的孩子做起了活体实验,这些肮脏的交易她都看在眼里,要知道——”
唐季迟顿了顿,眉宇间出现了少许温和的无奈,“你妈妈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冷漠又难以相处,那是因为她心里装的不是小爱,而是大爱。”
唐言蹊仿佛听懂了什么,眼睛缓缓睁大,心口浮上某种说不出的滋味来,“所以她去了耶路撒冷?” “是。”唐季迟掐灭了烟,说这番话时也不知是什么心情,每个字都咬得很轻,“她去祷告,求她的主能给她指引一条明路。愿以一己之力背负世间所有的恶,愿这个世界光明向善,作为献祭,她会把一
辈子奉献给教廷和主。为了证明她并非图谋那些代代相传的权势和财富,她发誓终生不育,这一生所得,由能者继之。”
“后来。”唐季迟笑了笑,“她都做到了。”
唐言蹊或多或少地听说过一些传闻。
当年教廷大选的秘密会议上,Willebrand家本来必输无疑,却奇迹般地赢得了大选。
而江姗的堂哥江临也大难不死,甚至找回了他的一生所爱,夫妻恩爱和睦,子女双全。
至于那些做肮脏交易的蛀虫们,最终被推上国际法庭,一一审判了。
“这不是神在帮她。”唐言蹊看向男人淡漠英俊的侧脸,“是你在帮她。”
他,才是她的神。
如果当年没有唐季迟背叛Town家临阵倒戈的一票,后面这些都不会再有。
“是什么不重要。”唐季迟却道,“你妈妈她,就是那样的人,说到做到。”
“所以你们不要孩子,就是为了这个?!”唐言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在你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让她背弃神明,她会愧疚一辈子。你明白吗,言?”
男人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唐言蹊蓦地怔住。
她……明白吗。
原来不是爸爸不想要孩子。
他只是,不想让他爱的女人一辈子当个神明面前的罪人。
这是一种怎样深入骨髓的爱和尊重。
“不过还好。”唐季迟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发顶,目光难得温存,“后来我们有你了。”
唐言蹊鼻尖一涩,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她把我送到千里之外的地方——”
“不是因为你妈妈不爱你,恰恰相反。”唐季迟道,“是因为她太爱你,她怕神谴会连累到你,所以她只能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可就算是这样,你的命还是很苦。”
他顿了几秒,问:“她自私地决定让你来做她的女儿,经受这一切,你会怪她吗?”
唐言蹊不吭声了。
怪吗。
不怪吗。
“对于孩子来说,从小失去父母的关怀疼爱,是种什么感觉,她大概真的不懂。”唐言蹊波澜不惊地说出这番话,唐季迟的俊脸都微微沉了。
“不过。”女人年轻白皙的脸庞又低了下去,声音随着一同低了,“这好像也不是她的错。” “没有她我可能二十几年前就死在罗马城的哪个角落里了。”唐言蹊苦笑,“我不信教,也不信鬼神,但我也不敢妄言这些不是命中注定的劫难……不管是因为什么,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无法再挽回了。更
何况,让我最撕心裂肺的痛苦,并不是来自你和她,所以,没什么不能原谅的。”
——让我最撕心裂肺的痛苦,并不是来自你和她。
陆仰止解决完手里的人回头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说话的人语调温凉静敛,没什么情绪可言。
可就是这平平无奇的几个字,震在他心头,力道千钧。
他忍不住就攥住了女人的手腕,把她整个人都转了过来,“那我呢。” 他望着她,眼眸里是某种深藏不露的哀恸,直抵人心,“对你来说,我才是那个不能原谅的人,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