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宏帝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走上保和殿高高的宝座。
宝座下方摆着两只青铜仙鹤香炉。
淡淡的龙涎香从那仙鹤嘴里袅袅升起,将君臣的界限隔开一道鸿沟。
司礼太监唱和之后,朱大丞相带着四位国公和百官一起大礼参拜顺宏帝。
冯嘉靖就站在四国公之后。
他身形颀长,本来就很醒目,再加上赤带红边的官袍映着白色的绷带,更加打眼。
果然官员行礼之后,顺宏帝一眼就看见了冯嘉靖吊在胸前的胳膊,诧异问道:“冯爱卿,你的胳膊怎么了?”
站在国公位置的李培齐只好硬着头皮出列,抢在冯嘉靖前头躬身道:“陛下,是下官管教不力,才让冯大人受了伤。不过下官已经狠狠管教过犬子,罚他跪祠堂。”
“李国公,不如我打断你儿子的胳膊,然后我也在家跪祠堂,你说可行么。”冯嘉靖这才上前一步,冷冷地说道,说完也不等李培齐回答,已经对着顺宏帝颔首道:“多谢陛下垂询,下官的伤势不碍,还能上朝理事。”
顺宏帝听了两句,笑了笑,捻着胡须道:“这么说,是小李爱卿的儿子伤了冯爱卿,小李爱卿啊,你这管教可是不力,把人打成这样,只用跪祠堂。”
李培齐抢先说了已给儿子全惩罚,就是担心冯嘉靖借题发挥,已经罚了,总不能再罚一遍吧。
没想到冯嘉靖根本不给他留脸面。
连顺宏帝都偏袒冯嘉靖,李培齐就忍不住了,讥诮道:“陛下,您可不能拉偏架您怎么不问问,冯大人为何被打吗?”
明明是冯嘉靖的小厮先动手。
顺宏帝含笑看了冯嘉靖一眼。
冯嘉靖却已经整了神色,对着李培齐温和一笑,轻描淡写地道:“李大人,咱们西昌国十日一次的大朝会,可不是让我们如同碎嘴婆子一样数落对方不是的。”
“我知道小李大人只有这一个儿子,宝贝一般。我若是要求一定打断您独子的胳膊,岂不是让您怀恨在心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这个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弱书生一个,还想留着有用之身效忠陛下。没那么多功夫来应付这些明枪暗箭。”
他步步紧逼,“不如这样,趁着大家都在,就让陛下做个见证。咱们这件事就此揭过,我这条胳膊就算折了也藏在袖子里。以后我不找你儿子麻烦,小李大人也不要费尽心机来为难打击在下,如何?”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做了好人,显得自己宽正仁厚,不斤斤计较。又阴了张绍齐一把,堵了他的嘴,还把一顶“挟私报复”的帽子提前给他戴上了。
李培齐是赞同也不是,反对也不是,被冯嘉靖气得气血上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
手指着冯嘉靖,一连串“你你你”说了半天,竟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冯嘉靖单手拿着奏章,往旁边让了一步,浅浅笑道:“小李大人这是不肯了结?那怎么办?难不成您儿子打折了我的左胳膊,您还要打折我的右胳膊不成?”
“你你你……胡说八道!”李培齐怒极,终于吼了出来,但是胸口一股大气涌了上来,生生堵在喉咙口,让他一口气上不来,整个人踉踉跄跄走了两步,两手向前探出。
冯嘉靖却已经让开。
李培齐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满脸紫涨,动弹不得。
大朝会上也有太医随侍。
此时一见李培齐的样子,当值的太医忙冲过来,大声道:“小李大人中风了,拿门板来,将小李大人平抬!出去千万不可用力!”
很快一群太监抬着门板进宫,将李培齐抬了出去。
大朝会上的官儿们面面相觑,对冯嘉靖投去了敬畏的目光。
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温文尔雅的状元郎,说话却如同刀剑,只一番话就骂得小李大人中风倒地。
冯嘉靖眯着眼睛看着被太监抬走的李培齐,摇头道:“唉,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小李大人也做了十几年的国公了,怎么就这点气量便说撑船,连穿根丝线都难。”
这是在讥讽李培齐的心眼儿比针尖还小。
李培齐的大哥李培洪也是国公之一。
他弟弟李培齐这个国公之位,就是占的冯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