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身后传来低哑又疏离的一句:“谢谢。钱我之后还你。”
杨今心一紧,勉强对他笑了一下,摇摇头。
救护车朝北,驶向梁也的家乡。
雪下个不停,冬夜里的东北那么黑,那么宽广又那么寂寥。救护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国道上,世界安静得只剩呼吸声。
杨今和梁也并排坐在救护车后厢,一路无话。
杨今转头看梁也,看到他额角的青筋都暴起,大冬天里出了一头的汗。
愧疚,无尽的愧疚。越接近梁也的家乡,杨今的心里就越难受,总是想到梁也父亲的死,总是觉得自己不配坐在梁也身旁,更不配再去触碰他母亲的命运。
可车一旦启动就无法回头,上天如此残忍,就是要他亲眼去看他给梁也带来的灾难。
车开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六点,终于停在县医院门口。
梁也冲出去时,杨今甚至没反应过来。他赶忙下车,一下车,就看到医护们推着孙娴出来,而梁也无措地跟在医护后面,一声声叫着“妈”。
孙娴尚处在昏迷状态,没有人回答梁也,他呼唤母亲的声音飘荡在空中,和雪融在一起,扑簌簌落在杨今心尖上。雪那么软,却竟然那么痛。
回哈尔滨的半路上,孙娴醒过来,但意识仍然不太清醒,话也说不太明白。
看到杨今的时候,孙娴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右手朝杨今的方向抓了抓,咿咿呀呀说了句什么。
杨今很想上前,像梁也握着她的左手那样,握住她的右手。可是心中的愧怍封印住他的动作,风雪糊了车窗,也糊了他的眼,眼前的世界一片水汪汪的模糊。
救护车回转到哈尔滨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孙娴目前的状态无法做造影,省医院根据CT结果判断一根血管关键部位堵塞超过70%,属于临界病变,建议进行支架手术。
梁也听完手术方案和风险,眉头紧蹙。他没有立刻回孙娴病房里,而是转头去医院外边,抽了一支烟。
杨今跟着他出来,看着他孤身站在风雪里的背影,呼吸顿涩,心也痛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出小灵通,给一位工作认识的上海医生打了电话,把孙娴目前的检查情况跟他说,问他的意见。
挂了电话,杨今走到梁也身边。
他急迫地告诉梁也:“梁也,我问了我在上海认识的医生,他说70%狭窄可以做支架,也可以不做。而且CT评估不够准确,有可能根本没有堵70%,就算是70%但不在关键位置,也可以不做。具体到底堵了多少、堵了哪里,还是要依靠造影来确认。阿姨现在也醒了,指征都在转好,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