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雨纷纷,淅淅沥沥,拍打在大兴宫的每一寸琉璃瓦上。
北宫门望台上,直直站着一抹明黄色身影,双眼紧紧盯着那辆即将驶离宫门的马车。
今日是柳潇芸出宫的日子,奕轩下诏称温雅贵妃身染恶疾,猝然离世,入葬妃陵,极尽哀荣,也算是对柳家冤屈的补偿。
我撑着油纸伞走上望台,看着奕轩落寞的身影,不由黯然偿。
走近他身边,我给他披了一件雅黑狐毛大氅,与他同站,静静看着那辆马车在宫道上前行。
“她为我,受了许多苦,我却连最起码的安定都给不了她……”他深邃的眼眸中盛满哀伤和歉疚,声音轻轻漫进雨声中撄。
“可她从来没有怨过你,你也不要这样自责了……”
“半年前柳家遭灭顶之灾时,我心知柳祯默参与谋反之事绝对是被人陷害,但苦于没有证据,母后又极是愤怒嗜血,所以最后我只能看着他们一大家子,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他的拳紧紧握着,青筋暴起,眼中泪光闪烁,“我曾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她,可老天有眼,她还活着,只是,从前的情意,再也回不去了。终究是我负了她……”
身在皇家,带给他太多痛苦,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就连最爱的人都无法保护。
他此刻的心该有多痛……
我紧紧握起他冰凉的手,拿出丝帕给他擦拭眼角的泪,心疼道:“奕轩,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柳姐姐此生之愿是希望你永远和和乐乐,成为贤明的君主。她此番离宫,便是不想让你有太多负担。你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我埋进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紧紧环抱着他,“奕轩,放下吧。前尘往事不要再去追忆过多,眼下你与她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最好的了。”
他也紧紧回抱我,低低啜泣,哽咽道:“是啊,我该放手了,她此生,唯有翱翔在山水之间,才是最快乐的……”
马车驶出北宫门,融进了漫天的雾气中。
只盼车中那位女子,此后在山水中能找回些许惬意和畅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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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反复,乍暖还寒,惜妍身子向来弱,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卧病了几天,却不见任何起色。
我担心得不行,赶忙求奕轩让我去照顾她,可他念我身怀龙嗣,怕我感染病气,不允我去照料。
而与她同住在瑶华宫的安素娥,自上次安正和之事后,竟与我们疏远了,此番惜妍病了几日,她身为一宫主位却也没有悉心照料。
这日晨省结束后,我等着宫里各位妃嫔散去后,独留在凤阳宫。
“皇后娘娘,”我向婉馨跪地行礼,“许美人病了好些日子了,春暖时分,冷热交替,她身子这样弱,这样一直病着不好,怕是以后要落下病根。臣妾请求娘娘答允让许美人家人入宫照料。”
婉馨赶忙扶我起身坐好,抚了抚鬓边乱了的玛瑙珠子流苏,眼中略露难色,“若璇,宫里规矩向来是嫔妃临近生产时才加恩召母家人进宫照料,许美人的病自有太医照看着。你身怀龙嗣,莫要忧虑太多。”
想起大年初一,惜妍看着我和姐姐相聚时又是欣羡又是忧伤的神情,我的心不由抽痛,继续哀求道:“娘娘,许美人进宫这些日子,未曾有机会和家人相见。不像其他妃嫔,在宫宴上见过,甚至正月初一时也与家人团聚了。娘娘身为家中长女,定然懂得思亲之苦。还请娘娘念在许美人平日里的淑静知礼,应允她家人进宫照料吧!”
婉馨被我求得没有办法,只好点头答应了,“好吧。只是此次许美人家人进宫之事,莫要宣扬,本宫和你知便好,否则宫里又会多出许多风言风语,说本宫坏了规矩。瑶华宫那边,本宫会命人过去打理,你莫要再操心了!”
她向来心善,哪里禁得住我这样哀求,我高兴地握起她的手,甜甜笑道:“谢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我兴奋地赶忙拉着芷沫回到沐晨殿,命绿蓉、绿芙张罗,把沐晨殿里的补品、药物好生装好,给惜妍送去。
翌日,谭耿回禀称,惜妍的母亲和姐姐皆已接进宫,瑶华宫口风紧密,未让外人知晓此事。
我悬了几日的心总算落下了,惜妍有家人照料,心情畅快,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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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近日来,西楚与晋国战事愈发激烈,晋国的军队连败,损失惨重,朝堂官员左右摇摆,一派主张讲和,一派主张再战。
奕轩再三思量,决定亲自带兵出征,重振国威,赢回失地,收服西楚。
消息传来后宫,妃嫔们正在凤阳宫晨省,楚瑜嫣惊得当场落泪,害怕奕轩此去凶多吉少,陈婉茹、梁茜、安素娥、姚宓、秦安瑶、郑楠筠、方梦昕、苏菀、丁玉敏皆是面露忧色,舒诗雅却是淡定异常。
婉馨看着宫里各位姐妹担心彷徨,忧虑万分,心里也是乱得不行,柳眉微皱,一时竟也不知所措了。
奕轩虽然武功高强,还有几千侍卫保护,可战场凶险,刀剑无眼,危险重重。
我的心里乱糟糟,惊得满头冷汗,借口身子不适,急急告退,扶着芷沫匆匆赶到了宣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