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外的走道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迈步朝崇禧门方向走,直至在门边停步。
“小桃子!你怎么了?”弘晸这会儿正牵着陶沝的手走在一侧,见她突然停下,连忙好奇地仰头发问。“为什么不走了?”
“呃……奴婢脚疼,所以,弘晸阿哥,我们在这里站一会儿好不好?”闻言,陶沝立刻装出一脸痛楚状地指了指自己的脚,明目张胆得睁眼说瞎话。
但小家伙弘晸却是信以为真,很是同情得看了她的脚几眼,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他这般信任的态度让陶沝内心莫名觉得有点羞愧,其实她的脚一点也不疼,停在这里的目的也不过是想再“恰好”见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一面。
自打前儿个在这里无意间撞见那位太子殿下的舆轿,陶沝之后每日都会定点到这里候着,而且她也特意向那位帮荣泰送东西给自己的诸公公打听过,清朝每年元旦都会于天一门内设斗坛,皇帝会在此拈香行礼。而清宫中的道官道众也会按例设醮称表,架供案,奉安神牌。这次的祭祀准备,康熙皇帝交给了太子和四阿哥监管。
祭祀准备是从腊月十八开始的。今日是腊月二十三,换句话说,在元旦前夕,太子的舆轿每日都会从这里经过。虽然过程只有短暂的几分钟,但陶沝还是忍不住想借机多看他几眼。
然而今日她等了许久,却依旧不见有队伍过来。
正郁闷之际,相反方向的宫道转角处突然出现了一顶轿子,但并不是那日里见过的银顶黄盖红帏的舆轿,而是一顶四人抬的素帷小轿,旁边还跟着两名丫鬟装扮、却并非宫装的女子,一看就知道是宫外来的。
见此情景,陶沝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极度不好的预感——
这轿子里面坐的人可能跟她有关。
几乎是本能的,她一把抱起身边的小弘晸就往回跑,并迅速在宫门内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位置。
不出她所料,那顶四人抬的轿子果然在翊坤宫的宫门外停住,紧接着,门帘掀起,从里面走出了一名女子——
陶沝双眼的瞳孔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剧烈收缩。
因为这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这么久以来让她噩梦缠身的罪魁祸首——董鄂。衾璇。
一见到她这张脸,陶沝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得闪过三年前她从九爷府出逃的那幕画面——
满屋的火光……
倾城满心关切的脸……
激烈混战的兵马……
还有最后那声毫不留情的“放箭”……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两个字究竟出自何人之口——
董鄂。衾璇……
你大概没想到吧?
我竟然还能重新归来……
你当年犯下的那些罪孽,我发誓一定会亲手向你讨回,让你血债血偿!
满腔的彻骨恨意就这样不可抑制地从心底汹涌而出,肆意蔓延……
直至被她牵在手里的小阿哥弘晸忍不住喊了一声“小桃子,疼!”。
愕然对上眼前那张已然扭成苦瓜状的小脸,陶沝方才恢复了些许理智,赶紧松开了弘晸的手,对他细语安慰。
而另一边,董鄂。衾璇已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迈入了宫门,她今日手里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子,看上去似乎比弘晸稍稍大一些。她梳着可爱的丸子头,身上裹着一件大红色的小格格装,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透着好奇。
待这一行人进了宜妃所在的明间大殿,陶沝牵着弘晸重新走了出来,强压下满腔的恨意,佯装一脸懵懂地向旁边的守门小太监恒安打听:“刚才那位进去的主子是谁啊?”
这个问题直接遭来了对方的白眼:“你怎么连她都不知道?她就是九爷的嫡福晋!”
“哦!”陶沝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状,“那她刚才抱在手里的就是她生的小格格吧?”
话音未落,她再度遭到了恒安丢来的一记白眼:“你胡说什么!小格格才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几年前已经过世的那位瑶烟侧福晋的孩子!”
陶沝眨眨眼睛,继续装傻:“难道嫡福晋自己没有孩子么?”
她这话问得其实很多余,恒安舍弃了白眼,直接用看白痴的表情看陶沝:“你这不是废话吗?如果嫡福晋有自己的骨肉,哪还会把别人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你是不知道,当年她和那位瑶烟侧福晋两人可是斗得相当厉害……如果不是因为她之前滑过胎,身子受损过重不能再行生育,谁会收养一个死对头的孩子在自己身边?”顿一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压低嗓子道:“我听说,当年瑶烟侧福晋难产一事似乎也和这位嫡福晋脱不开干系呢……”
“真的假的?”陶沝这次是真的惊到了,双眼瞬间瞪得老大。
“绝对没错!”恒安生怕她不相信自己的话,拼命拍着胸脯保证,“我这可是听跟在九爷身边的从安说的,侧福晋身边的忆梦好像也提过,听说嫡福晋好像还对侧福晋动过手,幸好侧福晋福大命大……”
他说着,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此刻被陶沝牵在手里的弘晸,后者这会儿正眨巴着双眼在陶沝和恒安脸上来回逡巡,表情一脸懵懂,显然是不太明白面前这两人在说什么。
陶沝注意到了恒安的目光,想了想,佯装漫不经心地冒出一句:“看来九爷对这位嫡福晋还真好,若是安在别人身上,怎么着也算是犯了七出中的‘无字’和‘乱家’,恐怕早就要被夫家休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