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着头努力想了想,突然记起自己先前打算送给九九的那个笔筒,反正当时也没能送成,不如干脆就把那个点子贡献出来好了。
于是乎,她冲九九莞尔一笑,试探着提议道:“那要不,我们就以趣取胜吧?只不过——”她略微犹豫了一下,“时间上不一定会来得及……”
毕竟,现在离万寿节已经没剩多少天了……
见她说得一本正经,九九那厢挑了挑眉,停住手中的筷子:“无妨,你且先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主意?”
陶沝拿帕子擦了擦嘴,又抿了一口香茶漱了漱口,方才慢慢回道:“在董鄂看来,这世上最贵重的礼物也无外乎就那么几种——金银玉器、古玩字画,而此类稀罕物件想必这些年大家能送的都也已经送得差不多了,所以现如今再选礼物,最好是选那些带新意的——”
“可是这新鲜的物件恐怕也只有那些西洋玩意了……”九九对陶沝的这个说法显然并没有报以太过热情的回应,他微微一扯嘴角,又伸手替陶沝夹了一筷子菜,淡淡道:“爷刚才已经说过了,八哥送了西洋画……”
“不,董鄂所说的‘新’并不是指这个意思!”陶沝不等他说完就立刻出声抢白,“而且,董鄂也不认为拿西洋玩意当寿礼就一定能出彩——”见九九表情一变,又立马调整了下语气,“据董鄂所知,皇上喜欢西洋事物虽然是不争的事实,但西洋画这种东西,和传统的水墨画之间是存在极大区别的,且画风流派也分为许多种,皇上并不见得每种画风流派都会喜欢,所以这礼物虽新,却并不见得一定就能合皇上的心意——这不是说太过新奇的事物不好,而是这个敬献的时机不对,倘若真夹在一大堆寿礼之中反而占不到任何便宜,倒不如留在平日里挑个皇上高兴的时候献上,说不定还能多讨个赏,可若放在寿宴上当着众人的面敬奉,恐怕虽博了眼球,却也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九九脸上的反应,见后者此刻并没有明显反驳的意思,又接着继续往下道:
“董鄂觉得,礼物这种东西,最好是能经常让人看到、用到,这样才会令那个收礼之人常常想起送礼之人,而倘若是平时不太用得到的东西,即便它再新奇再贵重,恐怕过一段时间也免不了被压箱底的命运——就好比这西洋画,皇上再喜欢,董鄂好像也从没瞧见御书房里有挂过这样的画,想来这些新奇的西洋物件一定是都被统一收到宁寿宫之类的地方去了,可皇上这一天,不,一月或一年之内又会去几次宁寿宫呢?”
最后这个问题,陶沝问得相当理直气壮。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学过好几年素描的人,对西洋画的发展历史也有大致的了解,她清楚记得,以郎世宁为首的一众西洋画师供职于内廷,使得西洋画派在宫廷中大放异彩,至少也要等康熙五十七年以后。而现阶段宫廷画师虽也有部分受到西洋画师影响,但却仍是坚持传统水墨画为主。
她滔滔不绝地说完,见九九目不转睛地直直盯着她,且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顿时一愣:“董鄂说错话了么?”
九九这次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给自己和陶沝分别倒了一杯茶,正色道:“不,说的非常有理!你继续说——”
见他摆出一脸肃严状,陶沝意识到九九这是打算要认真听取自己的意见了,不由地抿嘴一笑:
“所以,在董鄂看来,与其去找些罕见的物件当寿礼,还不如在皇上日常能用的东西上多想些新意——以董鄂愚见,皇上每日都要批阅无数奏折,待在书房的时间恐怕比其待在寝宫里的时间还长,所以能摆在书房里的日常物件就成了首选,而这其中既能让皇上一眼就注意到而又不会觉得它多余或者不和谐的物件,恐怕除了文房四宝之外,就只剩下笔筒笔洗了……”
她边说边拿起一旁的茶壶倒了一点茶水在桌面上,然后用手指蘸水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
“因为一般的笔筒笔洗都是分开的,所以我想,这次不如就送个将两者连在一起的。我之前就曾想过要做这样一个物件,将笔筒和笔洗连在一起,做成各自绽放的花朵状,而花的样式就可以选用风铃草的造型,中间那朵做大一些,当笔筒用,旁边几朵做小些,当笔洗用,然后在笔筒下面加个简单的基座,将笔洗镶在和笔筒基座同等大小的圆环上,这样一来,笔洗便可绕着笔筒旋转,肯定会很有趣——”
“……”九九听到这里不自觉地挑了挑眉,看向陶沝的眼神也更加深沉了几分,但绝对是以欣赏的成分居多。不过陶沝自己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还在自顾自地继续道:
“另外就是一些细活了,中央的笔筒上最好能雕以龙纹,加恭贺用的福寿词,而笔洗上则可以刻一些皇上写的诗词,加配点花草什么的,一看就觉得高端洋气上档次!”
话到这里,她突然停了停,像是终于回想起当中还有一个被遗漏了的地方——
“对了,还有用料的问题,因为这次是祝寿之礼,所以董鄂个人觉得还是选用寿山石中的珍品田黄石为佳,虽说大多数田黄石都被用于印章制作,但它所包含的寓意‘福’、‘寿’、‘田’、‘黄’四个字却是极其贴合眼下给皇上祝寿的主题,而且如果是选用当中最上好的田黄冻石为底料,想必使用之人应该也不会失了身份……不知九爷以为这个提议如何?”
九九似是被她这一长串噼里啪啦的说辞绕得有点晕,凝滞了好半天才终于回过味来,眉头不经意地一拧:
“……你说得田黄冻石倒也不是没有,只是……”
陶沝听出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对自己上述的一番提议仍抱犹疑态度,当下倒也并不坚持,只径自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小口茶,浅浅一笑:
“九爷多虑了,董鄂刚才说的这番话不过只是在向您提个建议而已,具体送什么东西自然还是要凭九爷您点头做主……董鄂只是觉得,这历来做儿子的给爹祝寿,体现的不过是一份孝心,而皇上他要看的,无非也是这份孝心——试问这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新奇的宝物是皇上他没见过的?难道他还会指望你们这些做阿哥的送一些更贵重的宝物给他么?其实这寿礼本身贵重与否根本一点都不重要,关键是看你在这份寿礼上到底下了多少功夫,用了多少心而已……”
听她这样一说,九九顿时也不再吭声了,脸上的神情翻来覆去变化了好半晌,方才幽幽吐出一句:
“如此倒也不是不可以一试,只是这风铃草究竟是什么样的花?爷以前怎么都没听说过?”
闻言,陶沝心头莫名一凛,但随即就被她轻巧地掩饰过去了:“董鄂刚才不过只是随口举个例子,因为风铃草的花语是感恩和祝福,所以董鄂觉得比较贴合寿礼的寓意——
陶沝说着,再度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个风铃草的大致形状,很耐心地给九九解释:
“喏,这就是风铃草了,它是一种在欧洲很盛行的花,跟铃兰的形状也有点相似——”顿一下,又冲后者补上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最喜欢这种铃铛形状的花了……”
她话音还未落,九九那厢却已赫然愣神,陶沝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而后又赶紧将话题重新拉回了正道:
“不过,如果九爷真要以此作为寿礼的话,那最好还是选个皇上喜欢的花卉样式,毕竟每个人的喜好不同,送出去的礼物终究还得那个收礼之人喜欢才行,就是不知道时间上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