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正是此意。”出岫连忙附和。“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点。”太夫人似有些疲倦,捏了捏眉心,再道,“我老了,考虑事情不周全了。你若想试试,那就去吧。”为了能让太夫人安心,出岫斟酌片刻,将自己与慕王的相识经过说了出来。她与慕王,是旧识了!也许因为这个缘由,慕王会对她宽容一些?果然,太夫人得知两人相识始末之后,心里好像踏实了些,便道:“你记住,凡事以家业为重。”
得到太夫人的允准之后,出岫便思忖着该如何说服慕王,甚至连世子云承的课业都忽略了。但越是等待,越是心焦,原本以为慕王拿到禅位旨意之后就会返回烟岚城,岂知他又径直去了北宣!秘密前往!
若不是云承的生父云潭派人告知,出岫还不知道这事。可见慕王的手段越来越高,已能避开云氏在各地的眼线了。
时日在等待中一点一滴流逝。待到慕王从北宣返回烟岚城,已是当年十月中旬。出岫送帖拜见,但这一次等了两天才有回复——因为前来拜见慕王的人太多了!
今时不同往日,慕王毕竟是未来的帝王,只要是能攀上点关系的人,都会在此时前来锦上添花,趋炎附势。一时之间,慕王府门庭若市。但慕王还算给云氏面子,只让出岫等了五天便传见了她,日子定在十月二十一。
这日一大早,出岫刚准备出门,人还没跨出云府门槛,管家云忠却捏着一封书信匆匆来禀:“夫人,大事不好!三爷在京州下狱了!”
“下狱了?”云羡向来行事稳重,怎会犯事下狱?出岫忙问,“怎么回事儿?”“三爷在京州……逛青楼。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与人大打出手,结果失手将人打死了。原本咱们能摆平的,可后来才知,死者名唤‘明璀’,是当朝右相的次子,也是皇后的亲侄子。明氏为此不依不饶,皇后也去聂帝面前哭诉,三爷便被下狱了……”
死者是明璀?出岫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猛然想起,他正是当初去追虹苑搜人的那个,后来被云辞三言两语打发了。沈予来房州之后还曾无意中提过,茶茶最后也跟了这人。
可云羡怎会失手将明璀打死,还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出岫越想越觉得奇怪:“消息可靠吗?”
“可靠。是京畿大牢传来的消息,三爷已被关押好几天了。明氏奏请发落,如今聂帝压着呢。”管家边说边将书信呈上。
出岫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不禁深蹙娥眉,心思一沉……云羡如今是老侯爷唯一的血脉了,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况且,自己被泼了几盆子脏水,将夏嫣然、云起、灼颜、闻娴的死全部背了黑锅,倘若云羡再死了,难保世人不会以为又是她“出岫夫人”的狠毒手段。
于公于私,她都不能坐视不管!但此事又万分棘手:虽说如今聂帝禅位的旨意已下,可慕王尚未登基,聂帝还是一国之君,明氏也依然是后族。死者明璀是皇后的亲侄子,换了哪家都咽不下这口气。
出岫暗中猜测,明氏敢将事情闹大,必定是想以云羡为筹码,与云氏谈什么条件。如此也好,至少云羡一时半刻不会有性命之忧。
出岫一咬牙,对管家云忠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去向太夫人禀报一声吧。”言毕带着竹影匆匆去了慕王府。
因为云羡的事耽搁,出岫比预计迟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慕王府时,慕王正在小院里射靶,例无虚发、箭箭命中。出岫等了好一会儿,慕王才好似刚发现了她,似笑非笑招呼一声:“夫人来了。”
“妾身见过殿下。”出岫勉强一笑,“先恭贺殿下旗开得胜,得偿所愿。”“得偿所愿么?”慕王口中重复一句,面上有一闪而过的失意,继而又恢复如常,对出岫道,“多亏了夫人的支持。云氏一半家产,本王三年之内必当如数奉还。”“三年?这么快?”出岫摇了摇头,“您又何必较真儿呢!我云氏既然出资支持您,就没想过要回这钱。日后您荣登大宝,一统两国之后,能多多照顾云氏即可。”慕王深深看了出岫一眼,才笑回:“本王难道对云氏还不够照顾?至少对夫人够了吧?”
出岫心中一动,知他意有所指,忙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是妾身莽撞了。”她决定把话说开,“小侯爷于公于私,都与云氏密不可分。他不仅是我云氏的姑爷,且还是妾身的救命恩人。这等关系,妾身怎能坐视不理、见死不救?”
“左右您如今是彻彻底底赢了,妾身也赔上了名声,这事儿您消气了行吗?”出岫刻意软语服低。
慕王瞧着出岫这副模样,不知怎的有些恍惚。他险些忘了,眼前这女子才刚过完十九岁生辰,而且是风尘出身……他忽然想起了鸾夙,还有他的九弟——诚郡王聂沛潇。
犹记几年前,九弟曾对晗初的琴技仰慕一时,更在听说她香消玉殒之后,做了一首《朱弦断》。他始终没有机会告诉九弟,晗初还活着,而且嫁入了云氏。也许是他私心所致,自己爱上了风尘女子,又爱而不得,便也不希望九弟重蹈覆辙。毕竟,晗初已成了离信侯遗孀……想到此处,慕王不胜感慨,便对出岫回道:“本王为何要消气?若是还没消气,夫人你会如何做?”
出岫摆出为难的表情,沉吟片刻道:“那妾身只好斗胆打扰鸾妃娘娘,请她出来说项。毕竟云氏是她的母族,妾身还算她的嫂嫂。”
听闻此言,慕王阴鸷的表情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又笑了:“夫人很聪慧,这次知道对本王当面说了。实不相瞒,你若背着本王去找鸾夙,即便本王当时答应,事后也不会轻饶云氏。”
他宁肯当面挨刀子,也不能容忍背后的小动作。
慕王这一席话,令出岫长舒一口气!这证明她的路子是对的!先是坦白从宽,再提与鸾夙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得知道忍一时之委屈,主动低头。眼前这毕竟是个男人,“以柔克刚”的招数还是管用的,慕王也是“吃软不吃硬”。
出岫轻抚额头苦笑出声:“妾身话说到这份儿上,您若还不消气儿,妾身唯有硬闯文昌侯府救人了……”
慕王终是大笑两声,听着很是舒畅:“你只顾着云大小姐和姑爷沈予,云三爷不管了吗?”
这事已传到慕王耳朵里了?出岫定了定神:“妾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夫人好胃口,登一次门,要救三条人命。”慕王颇具深意地再问,“那夫人为何不先提云三爷之事?”“因为三爷尚且没有性命之忧,明氏顾及云氏威名,不会轻易动手。只要妾身坐视不动,明氏自会找上门来提条件。”出岫不假思索地答道。“啪啪”两声脆响传来,慕王拊掌笑道:“不愧是云氏的当家主母,夫人一语中的。”
出岫摇了摇头:“若是从前侯爷在世,明氏哪敢如此放肆?还不是欺负我们阖府的寡妇,生意又一落千丈,今非昔比……”她故意提及生意,是想让慕王明白,云氏现下这么艰难,全是支持他的缘故。
“本王也很欣赏离信侯,他英年早逝的确令人遗憾。”慕王这一句说得诚心,又道,“至于生意,夫人且再支撑个两三年吧。待本王寻到龙脉宝藏,自然会将借用的银钱归还。”
龙脉宝藏?大熙王朝分裂之前,皇室留下的宝藏么?没想到,在南北分裂八十余年之后,这龙脉宝藏竟让慕王找到了!如此说来,他承诺归还云氏钱财不是虚言。
出岫连忙逢迎道:“看来殿下真是天命所归,注定要一统南北了。连龙脉都让您找到了!”
这句话慕王很受用,终于绽开一个魅惑的笑意,对出岫道:“就为了夫人这句话,本王也要管一管云三爷的事儿。况且本王年幼之时,没少被皇后明臻使绊子,十年风水轮流转,如今也该让明氏‘尝尝鲜’了。”
他笑意不改,继续道:“世人都说本王睚眦必报,若不给明氏一点苦头,本王岂非‘浪得虚名’?”
出岫险些忘了,明氏支持的是福王,慕王与他们不对付。此刻见慕王痛快答应相救云羡,她不禁心中大喜。但想起明程、明璀、明璎三父子的嘴脸,还是忍不住问道:“三爷下狱之事,会不会是被明氏陷害的?他并非莽撞之人,也不是个花天酒地的浪荡公子,怎会为了青楼女子大打出手?”
“不是陷害。”慕王陈述事实,“今年年初,惜花阁来了个姜族女子,半年之内红透京州的风月场。云三爷时常过去给她捧场,后来撞见她被明璀调戏,大怒之下英雄救美,谁知失手将明璀打死了。”
慕王的话意有所指,看着出岫道:“不过明璀的死状很可怖,浑身是伤、七窍流血,似是中了毒。”
姜族女子、云羡英雄救美、明璀死状可怖……出岫在心中细细联想,总觉得这三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想着想着,竟也不自觉在慕王面前走了神。
片刻之后,出岫才明白了慕王话中之意:“多谢您提点,妾身懂了。”一定是四姨太鸾卿去了京州,还沦落风尘……那明璀究竟是被云羡失手打死的,还是被鸾卿下毒害死的?只不过,慕王既愿意出手相帮,想来云羡和鸾卿也无性命之忧了。出岫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不忘小心翼翼地试问:“那我家大小姐和沈小侯爷的事……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