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奭又是冷哼一声,不回答,回视的目光冰冷锋利,寒气森森。
莲花继续说道:“大君要我来,不惜借蒙古人杀了我一行二百多高丽百姓。善喜,”说着有些哽咽:“善喜自小就跟着我,世子以前见过,还记得吧?就那么被蒙古人砍死了。”
莲花的目光中有愤怒,有责备,有抗争,更多却是劝解:“蒙古人狼子野心,况现在困守漠北心有不甘,如果去了高丽,定然是请客容易送客难。求大君三思!”
王奭呆了一呆,目光闪烁,旋即狠狠地说道:“这不关你事!再过几天快马就要到老贼那里了,你老实呆着,等我吩咐。可别动什么糊涂心思!”说完一摔帘子大步走了。
郑宗诚跟在后面,黢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一起出了帐篷。
莲花呆立半晌,缓缓坐下。望着琉璃宝塔,愁肠百结,可怎么办呢?
接下来的两天无风无浪,每日三餐丫鬟按时送到,虽然是素食,蔬菜瓜果面食奶酪一应俱全,颇为丰盛。洗漱更衣都有人一旁随侍,甚至还有胭脂水粉拿过来,几乎令人忘记是在穷荒大漠里。
莲花算算王奭的快马差不多应该到汉城了,国王会怎么处置?当然不会亲自来换。派兵来救?找也找不到。金钱赎回?王奭并不在乎钱。上报朝廷?肯定担心王奭会釜底抽薪。就地还钱换个别的人质?王奭定不答应。
还有李芳远,知道了会怎么样?他那个脾气……
莲花记得极小时候有次俩人不知为什么呕了气,莲花躲在房间里掉眼泪,不肯开门,李芳远站在门外发怒,不吃不喝不动也不说话。三九的大雪天,就那么垂头丧气地站在门边。曹夫人哄劝,曹敏拖拉,李家的仆人跪求都没用,直站了几个时辰,莲花忍不住了开门说话才作罢。手和耳朵到底还是冻伤,直养到开春才好。李夫人后来指着着两个小孩子说道:“你们这两个前世的冤家。。”
烛光摇曳,孤单的身影映在帐篷上。莲花双手支颐,一动不动看着烛旁的琉璃宝塔,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烛泪一颗一颗沿着烛身滴落,层层堆积在烛盘上。幼时总不明白春蚕蜡炬如何能对上,此时一字字咀嚼,却重似橄榄。
忽然门帘微响,一个黑衣蒙面人轻手轻脚地悄悄摸了进来。莲花来不及大叫已经被捂住嘴:“是我!宗诚!”。
莲花有些惊疑地看着他。
“现在走,快!”郑宗诚压低了声音急急说道。
莲花看着他细长的双眼,恳切的目光中满是焦急,不假思索地点头:“好!”。什么也不及带,莲花捧起桌上的琉璃宝塔藏进怀里,就跟在郑宗诚身后。
郑宗诚递给莲花一件斗篷,黑色的面,黑色的里。莲花裹在身上,连头一并盖住,斗篷长大,有些拖拖拉拉的。二人弯腰悄悄出了帐篷。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卫倒在地上,不知是被郑宗诚刀砍还是掌劈的。
郑宗诚领着莲花悄悄走到湖边,沿湖疾奔。四周万籁俱寂,淡淡的月光和漫天的星辉洒在湖面,波光粼粼。一路偶尔有守卫,二人或躲或藏,没被发现。奔出一大段路好容易到了湖尽头,已距离帐篷群很远。一棵大树下拴了两匹马,郑宗诚解开马缰,递了一匹给莲花:“上马跟着我!”
莲花点点头。
二人上了马,打马便行。郑宗诚事先细心地用软布包好了马蹄,静夜奔马,竟然并没有太大声响。
经过这一次的被劫,莲花的马术尤其是骑马狂奔逃命的本领无疑是大进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黑夜中埋头策马疾驰,顾不上多说什么。凉风扑面露水沾衣,微微有些寒意。沙漠里地势高低起伏,并无道路可循,但郑宗诚策马毫不迟疑,显然对这一带的地形道路异常熟悉。
莲花紧紧跟在后面,看着马背上他瘦高的背影,忽然就想起幼时,不,其实也就六七年前,在开城,郑家李家曹家的十几个孩子常常在一起玩耍,也曾这样撒脚狂奔相互追逐,总是大笑声尖叫声打闹声喧嚣成一片,每次都要大人们出来呵斥才舍得分开。
那时候何尝想到会有一日要一起亡命奔马在茫茫沙漠里?
天空开始发白,东边渐渐地出现了第一线曙光,太阳露出脸来,慢慢地圆圆的太阳跳跃出地平线,缓缓地又升在半空,光芒四射。无边无际的沙漠,满眼金黄。
莲花从不知道,黄色看久了原来是这么难看这么令人心烦。
郑宗诚放慢了速度,待莲花跟上,问道:“累了吧?歇会儿吧!马儿也要歇息”。
莲花点点头。二人下了马,郑宗诚席地而坐,莲花实在累散了架,不顾形象地就平躺了下来,郑宗诚不以为意,递过水囊和面饼,又自去喂了马。
过了一会儿,觉得恢复了点气力,莲花坐起身来,双手抱膝,看着郑宗诚,轻声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