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棋似乎是下错了,臣也来了这么久了,不如臣推了棋盘给皇上按一按肩头的旧疾吧。”
“呵……倒果真是朕输了。今日大雪,早起这肩头是有些隐隐作痛,不过算了,云岚的折子已经进来了,你先下去吧,朕瞧瞧他说了什么。”
“是,臣告退。”寇云起身拱了拱手,见元辰带着鬼翼已经到了门口,又向两人打了个招呼,这才慢慢悠悠的出了门去。郑澈轩揉着有些发涩的眼角,朝进门欲跪的鬼翼道:“免了,将云岚的折子拿来给朕看。”
“皇上似乎有些疲惫……”鬼翼迟疑了一下,郑澈轩不置可否,接了小六子奉上的热茶抿了一口,才又开口说道:“韩犯境之举愈发猖獗,韩高主其人瑕疵必报,朕助大晋之仇他又岂肯善罢甘休,傅樾言带兵进入西境已一月有余,却一直未能将韩军尽数驱去,朕在想,从韩国鬼影将军柳洛冷战死汲水之后,还有谁能有如此能耐,能这般清楚傅将军的战术与布阵习惯,屡屡先他一步做出防范。”
“皇上是怀疑,韩军之中……有识得傅将军之人?”鬼翼心中诧异,惊讶之下脱口而出。郑徹轩支着下颌靠入椅背,答非所问的扬起了眉头:“朕记得,离开大晋之时,将骆冰留下了。”
鬼翼心中咯噔一下,脸上有了一丝不安。
骆冰!皇上身边的十二卫之一,由傅樾言一手提拔亲自调教,在皇上入晋时跟随而去,却最终没有回到云城。那日他是跟着公子和云岚离开的,之后便一直没有了踪影,这事皇上若是不问起自己都要忘记了,现在这是……
“皇上是……是怀疑……”
“朕要的答案,就在你的手里。”郑徹轩眯起双眼看着他,眉宇间明显有了寒意,鬼翼不由自主的搐动了一下,在为云岚捏了把汗的同时,老老实实的将手中奏折呈了上去。
云岚人并不在宫里,自大晋回来之后,他只在云城呆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带着百余名虎贲奉旨而去,皇上没有将他的去处说明,只在必要的时候与他联系,而现在,那能让他获罪的折子或许就在自己的手里……
鬼翼暗自吸了口气,既希望皇上的怀疑不要成真,又期望骆冰的失踪并非皇上的想象,但当看到皇上阅过奏折后的怒意之时,他终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是真的了……
云岚哪云岚,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骆冰的身份到底是……
“朕……朕……”就在鬼翼以为皇上会怒不可遏下令彻查的那一瞬,盛怒之下的皇上却突然间有了几分怅然与沮丧,在重复了两个字后,他起身走了两步,又站定看了看远处,然后有些沉重的出了门去。
鬼翼与元辰不明所以,跟着皇上的步伐往前,才发觉他竟往了长亭苑的方向而去。
到了门口所有人都被阻住了,连小六子也无例外的被挡在了外面,皇上一个人进了长亭苑的大门,然后将门重重的关上了。
赟谦握笔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在听到院外传来的熟悉脚步之后,他默默的拿起桌边的面具,将自己的脸遮住了。
今天的皇上,似乎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他心底暗忖,却未去思量。
“臣见过皇上。”独自相处时,他终究还是得行君臣礼仪,当双手拱至眉间低头欲拜时,脸上的面具却被那人一把摘下了。
“?!”
他霍然抬头,为皇上此刻的作为感到吃惊,而当看到面前那人痛苦而悲哀的眼神时,又突然间有了几分迷茫。
皇上他……
怎么了!
在自己面前,他是从不会暴露自身的脆弱与痛苦的,而今却一副悲伤疲惫的模样出现在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皇上……”唤过之后赟谦退身回到了桌旁,他没有深究皇上失常的举动,而是拿起炉上的茶壶倒上一杯清茶,然后慢慢推到了郑徹轩的身旁。
郑徹轩正低头看着手中的面具,似乎方才的一切不过因他想看清这面具一样,他细细的打量,完全不顾忌赟谦的猜想,就在赟谦将茶杯推到他的身边时,他突然长出一口气将面具狠狠掼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这长亭苑根本就关不住你!你可以离开,去一个朕找不到的地方,为什么你不走?为什么!”
那愤怒来得毫无理由,赟谦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被反手泼出的热茶所烫,指背立时红了一片。他吃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却没有因这份暴怒而退下身去,郑徹轩扣住他的咽喉将他架起,狠狠压制着抵在了书架上。
“朕做错了吗!纵然你的母后放火烧死了朕的娘亲,朕却依然放你带着她走了!你的命也是朕一次又一次留下来的!朕退让了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却换不来你的一丝珍惜与感激!”
“皇上!”
“住口!朕做了那么多,他为什么就看不到!朕为了他放过了你,放过了那么多该死之人,他却想尽办法的从朕身边逃离,朕不顾危险入晋寻他,他用我大郑子民逼朕回来,他为什么就能那么冷酷那么无情的待朕的一片真心!他明知道骆冰是韩国的细作,就不该背着朕放他离去,他知不知道他的一个决定就可以让朕让朕的子民陷入困境!你说——你告诉朕,朕对他的真心,究竟错在哪里!啊——”
“你错在不懂放开……他是个人,不是你的附属品,也不是你的奴隶,他爱的那个人既然不是你,你就不该不择手段的将他囚禁起来,你不知道吗,越是留不住的,就越是让人伤痛,你强求的不光是他,更是你自己。皇兄,放手吧……不要再纠缠在无谓的挣扎里,他曾给了你一片广阔天地,你又怎能用这一切将他捆绑在深渊里……”
“可我就是放不下……如果没有了他,朕的天下……也毫无意义……”
指尖慢慢松开,颀长的身躯变得不再挺拔,朝堂上高高在上的君王若无所依存的孩子一般落下了眼泪。赟谦低下头,看着眼前那脆弱不堪的男子,轻轻吐出口气来:“臣,请愿出征,臣愿以云奴之名入西境驱敌,助大郑山之稳固一臂之力!”